古祭日天台上,碧空万里无云,阳光如熔金流淌而下,将斑驳的灰白色石台烤得沸腾滚烫。空气在高温中扭曲蒸腾,远处的山峦轮廓微微颤动。正午太阳恰好悬于天顶,日晷的投影缩成短短的一截,恰好指向刻度中心——那是一天之中,光与影对峙的时刻。
诗与珠世并肩立于日晷两侧。诗身穿一袭常服,纯白衣衫澄净无暇,赤红裙摆垂坠脚踝。虽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依然保持脊梁笔挺,如一团流火般夺目耀眼。诗的手中捧着一支水晶长管,管内金红交织的液体在阳光下流转着妖异而瑰丽的光泽,如同封存了一簇凝固的火焰。珠世则在阴影处静立,虽面色苍白如纸,但在热风中纹丝不动,只有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忐忑不安。
忽然,阳光似乎黯淡了一瞬。
并非云遮,而是一种更为纯粹的黑暗——那是浓郁到极致的阴冷鬼气降临,蛮横地侵夺了光的热量。四道身影,从灼热阳光的背面阴影里析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天台边缘。
为首者,正是鬼舞辻无惨。他依旧穿着黑色衣衫,外罩墨色羽织,妖异俊美的面容在烈日下毫无波澜,梅红色的眼眸缓缓巡视过全场。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掠过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仪式器物,扫过空旷的石台与四周悬崖,最后投向对面雾气缭绕的远峰。
在他的感知中,脚下大地深处确有令他微感不快的净化残留,那是诗声称的古老祭祀气息;远处山峰一览无遗,只有山岚与雾霭;空气中除了灼烈的阳光,便是眼前两个弱小生灵急促的心跳与紧张的呼吸。
一切如常。如果有任何异动,他自信能在她们发出下一个音节前,将她们撕成碎片。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傲慢的弧度。
诗深吸一气,向前一步,将手中的水晶管微微举起,让那金红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愈加璀璨夺目:“鬼舞辻阁下,按照约定,将由我来注射阳光药剂。”
无惨的目光落在药剂上,那里面蕴含着与他血液隐隐共鸣的奇异力量,让他千年来第一次在阳光下感到了可能,而非绝望。他略一颔首,算是默许。
诗稳步上前,在距离无惨三步之处停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非人寒意与恐怖威压,几乎冻结她的血液。诗稳住心神,取出特制的注射器,小心吸取药剂,然后——在无惨毫无防备的注视下,将针尖刺入他苍白的手臂静脉。
冰冷的药剂,缓缓推入。
刹那间——
无惨的身体微微一震。那灼烧了他千年、铭刻在细胞最底层的、对太阳的极致恐惧与痛苦……消失了。头顶那轮炽烈的太阳,洒下的光芒不再带来毁灭的剧痛,而是化作一种温暖的甚至略带舒适的抚慰。
他猛地抬起头,梅红色的瞳孔第一次毫无阻碍地直视正午的太阳!
没有焦黑,没有青烟,没有那撕心裂肺的灼烧感。只有光,纯粹而耀眼的光,洒落在他身上。
千年夙愿,一朝得偿!
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随之涌起的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傲慢。看啊,连太阳都屈服于他!这世间,还有何物能阻挡他永恒的步伐?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猖狂的笑容。
就在无惨沉浸于这虚假的永恒的时候,诗已悄然后退数步,退至日晷基座旁那个看似装饰性的环形符文处。她的脚精确地踏上了一块略有不同的石板。
咔嚓。
一声轻不可闻的机括声响。
“嗡——!”
环形基座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紧接着,数道流光溢彩的晶壁从基座边缘闪电般向上合拢,形成一个直径约两丈的透明半球体晶罩,将诗和珠世牢牢护在其中!晶壁并非完全透明,其表面有无数细微的棱面折射阳光,从内部看出去,外界景象微微扭曲,而从外部看去,则光华流转,看不清内部细节。
无惨瞬间从狂喜中被惊醒,他梅红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危险的竖瞳,猛地看向晶罩。然而,最初的惊疑迅速被更深的傲慢取代。区区一个罩子?不过是人类可笑的垂死挣扎。他能感觉到体内力量正随着阳光的照耀而澎湃增长,此刻的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第一分钟。
无惨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太阳。力量在血管中奔涌,阳光温暖地包裹着他,每一个细胞都在舒展。他甚至懒得去攻击那晶罩,只是讥诮地看着罩中两人。
第二分钟。
阳光开始变得有些过于温暖,甚至隐隐发烫。细胞活跃得有些不正常,仿佛被过度催发的薪柴,燃烧得过于旺盛。无惨微微蹙眉,但想起诗所说的力量澎湃是正常现象,并未深究。或许是千年未受阳光,一时不适。
第三分钟,
剧变突生!
仿佛体内支撑无限再生的根基被瞬间抽空,又像是无数个时光沙漏在同一刻漏尽了最后一丝流沙。那澎湃的力量感如同退潮般急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骨髓深处弥漫开的、从未体验过的虚弱、枯竭与衰老!
无惨脸上的傲慢与狂喜瞬间冻结碎裂,化为极致的惊愕与暴怒。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修长完美的手掌,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浮现出如同干涸土地般的纹路!
“你们……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