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恩坐在壁炉旁,手里拿着今天的《塔索克报》,目光却落在跳动的火焰上,有点走神。
他如今的身份是夏洛克·莫里亚蒂,一位从南大陆游历归来、在贝克兰德北区豪尔斯街58号租房开办咨询侦探事务所的绅士。这身份不算显赫,但足够体面,也能合理接触各种“小麻烦”——值夜者时期的经验告诉他,很多时候,大麻烦就藏在不起眼的小麻烦里。
当然,比起“愚者”先生或者“世界”格尔曼·斯帕罗,夏洛克·莫里亚蒂的生活堪称平淡。至少,不用时刻担心被某个隐秘组织盯上,或者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上了全大陆的通缉令。
前提是,没有意外。
而“意外”,现在正以一张从《霍纳奇斯主峰古代文献考》上撕下的书页的形式,躺在他的桃花心木书桌上。书页被精巧地折成纸鸟形状,在他今天早晨拉开窗帘时,正用它那纸质的喙,一下,一下,礼貌地敲击着玻璃。
克莱恩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后退半步,右手已经摸向了腋下的枪套——虽然他知道,对付某些存在,左轮手枪可能还没一根烧火棍好使。
纸鸟在他开窗的瞬间自动展开,露出边缘一行优雅中带着戏谑的字迹:“亲爱的莫里亚蒂先生,一桩有趣的小麻烦正向您靠近。您忠实的A。”
然后,没等他细看,纸鸟就无火自燃,在清晨略带湿冷的空气里,化作几缕带着星辉般细微光点的灰烬,消散无踪,没留下半点灵性残留。
干净,漂亮,且极其“阿蒙”。
克莱恩盯着那点最终也消失的灰烬,沉默了好几秒。他走到书桌旁,拿起那杯昨晚剩下、已经冷透的红茶,喝了一大口。冰凉的苦涩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稍微镇定了点。
“冷静,克莱恩,冷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至少这次不是直接在灰雾之上开茶会,或者半夜站在你床头对你笑。送信,还知道用化名,甚至折了纸鸟……从某方面来说,算是有进步?”
他放下茶杯,走到窗边,望着楼下逐渐苏醒的豪尔斯街。马车辘辘驶过,送奶工挨家挨户放着瓶子,一个报童扯着嗓子喊叫今日头条。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让他几乎要相信,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只是自己灵性消耗过度产生的幻觉。
几乎。
他走回书桌旁,拉开抽屉,拿出那枚从灰雾之上带下来的银制怀表。表盖弹开,指针规律地走着。距离纸鸟撞窗,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有趣的小麻烦……”克莱恩重复着这个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光滑的边缘。阿蒙嘴里的“有趣”,通常意味着“会让普通人精神崩溃”、“可能涉及高位格存在”或者“纯粹就是想看乐子”。有时候三者兼备。
他合上怀表,决定做点什么。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风格——至少,在还有得选的时候不是。
他先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占卜,用那枚随身携带的、花纹古朴的铜制符咒。问题很简单:“阿蒙此次接触的主要意图。”
结果……一片模糊。灵性反馈像是撞进了一团粘稠的、不断变化的迷雾,最后只给出一个极度暧昧、指向不明的启示:“一场游戏”。
克莱恩捏了捏眉心。很好,这很阿蒙。对这位“时天使”来说,大概整个世界都是一场大型游乐场,而自己这个“源堡”的关联者,大概是游乐场里最有趣的那个玩具屋。
他收起符咒,开始思考对策。跑?阿蒙能在他拉开灰雾大门前偷走他的想法。打?呵呵。上报教会?且不说怎么解释阿蒙的存在和自己对祂的了解,就算教会信了,派来一支由高级执事带队的精锐小队,结果大概也是给阿蒙的“有趣”清单上再添一笔。
那么,只剩下一个不那么糟糕的选择:看看这位“欺诈之神”到底想玩什么游戏,然后在游戏规则内,尽量为自己争取利益,或者至少,减少损失。
这想法很疯狂,克莱恩知道。但对付阿蒙,循规蹈矩的思路通常死得最快。
他走到衣帽架旁,取下那件深色的、料子普通但裁剪合体的正装外套穿上,又戴上半高丝绸礼帽,拿起那根不起眼的黑檀木手杖。最后,他检查了一下腋下枪套里的左轮,确认子弹满膛,又摸了摸口袋里几枚特制的、针对灵体和不死生物的银制猎魔子弹。
“希望用不上。”他低声咕哝了一句,推开房门,走下楼梯。
在门厅里,他遇到了房东太太,一位总是把自己裹在厚重裙子里、对任何“异常”动静都保持高度警惕的郝德森太太。
“莫里亚蒂先生,这么早出去?”郝德森太太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擦碗的布。
“是的,郝德森太太。有个……潜在的客户。”克莱恩努力让笑容显得自然,“可能是个比较棘手的案子。”
“哦,侦探生意!”郝德森太太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压低声音,“我听说东区又出了乱子,好像死了人,脸都没了!愿女神庇佑他的灵魂。您可得小心点,那些地方不太平。”
“感谢您的提醒,我会注意的。”克莱恩心里一动。无面尸体?这么巧?
他走出门,清晨的凉意混合着贝克兰德特有的煤烟味扑面而来。他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街上行人不多,对面面包房刚开门,香气飘出来。一切如常。
但阿蒙没说在哪里见面,也没说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