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叙述切换守陵人视角】
我是守陵人。
这是我守陵的第七千三百六十一天,低情商的鬼住进来,高情商的人走出去,我就是那个掌握去留的把门人。
我觉得我这份差事真是有趣的紧,我只消随便挑几个我生活中的不如意说出来,这帮老鬼们便会下跪求饶打滚乱爬,抓耳挠腮、想方设法地要哄我高兴。那天王老子的乐趣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过日子久了,园子里愈发剩下些冥顽不化的老骨头,翻来覆去就会说些“老板您说的对”、“都是我的不对”,着实是无聊得紧。
搞得园子里用地面积愈发紧张,我只能琢磨要不要放放水,把几个看腻了的老家伙都放出去算了。谁知来了个女娃娃,有几分口舌功夫,说得漂亮话新鲜得很,听得我乐不可支,贵手一抬就把几个困难户都放出去了。
喏,这会儿那小女娃领着一帮老东西来找我了,想必是要合起伙儿来给我表演节目,请我高抬贵手了。
你看罢,那小女娃一过来便做了个揖,低声下气地说要请教我,我自然是答应了。
她问:“青天大老爷,您说这高情商,是否就是叫人运用起同理心,想对方之所想、感对方之所感,不好听的不说、不好答的不问,别平白搅起对方的难堪和困扰?”
其实我大抵有些心不在焉,见久了骷髅,猛一见个俏生生的姑娘,真是好比累了一年的老农民过年看春晚,喜庆啊。
我将这问题听了个囫囵,觉摸着像是那下属汇报时的穷酸开场白,想来是在铺垫什么吉祥话,于是点了点下巴,应道“自然”,等她搭台唱戏。
小女娃露出崇拜之色:“我听乡亲们说,您在这做了许多年守陵人,想必最是知道什么问题要叫人挖空心思、搜索枯肠罢?”
我很得意:“自是如此。我做这守陵人十余载,旁得不敢说,给你们出顶顶棒的题那是再拿手不过。我出的考题,必须得是全然悔过自新、调动全副精神,辗转反侧日夜思之,方能对答一二。经我考核过关者,那情商必定是更上一层楼,可以去职场重新做人了。”
我还欲给她讲几个我的得意之作,谁道她突然变了副面孔,吐出些令我匪夷所思的话来:“守陵人,我要指控你犯下低情商之罪。”
我疑心我听错了,竟有人胆敢往我头上扣罪名,如此以下犯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疯了不成?
我张嘴欲斥她放肆,但紧接着我听到老天爷的声音,那赋予我权柄的老天爷,漠然不带感情:“接受审判。”
一寸凉意从我身底下的椅子爬上我的身子骨。
“为何指控?”
“守陵人业已自供:明知所言必致听者困窘,所问必使旁人难堪,仍执意诘难,反以为乐。二十载如一日,敢问情商之安有?此其罪也!”
“守陵人,可有辩驳?”
“非……非也!”我有些慌了,不自觉地改口:“我不知会引起困扰,我只是……我只是需要发问!”
可那瓜娃子寸步不让地咬住了我的话尾:“竟不察听者之窘,不恤他人之难,同理之心,泯然殆尽!情商之谓,从何谈起?此罪尤甚,当回炉重铸!”
我张了嘴,竟发不出声来。
不知言语之刁难,为罪;明知而顾问,亦为罪。
提问既出,罪名已成。
“守陵人,可有辩驳?”
“我……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啊!你们想要当人,没有高情商怎么使得!哪里容得下你们!”
她讥笑一声:“那我们也是为你好啊,守陵人,如此低情商,何以堪得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