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有一张手攥住了我的心脏,导师骂我写得狗屁不通一无是处的时候,那只手就攥得更紧一点,有时候还要拧一拧。
后来我好像还听到我的博导也在一同骂我,他说我脑子那么好用但像是个死的,跟个会算1+1的电脑没什么区别,我找人算1+1不就是想让它不等于2吗。
我不明白,1+1让人算和让电脑算,有什么区别?是不是因为陈景润先生只证明出1+2=3,而无人能证明1+1=2?
算了,不想了。每次想到这些,我都快要忘记自己是在接受特训,心脏的不适强烈得让我想去医院就诊。
我问躲在暗处的导师,我究竟要写怎样的报告、怎样让李总满意,他一遍遍地告诉我,要听话。
是我不够聪明吧。我想。是我太愚钝了吧,我领会不到人类通过特定法则沟通与传达的讯息。我一定会努力理解、努力找出优化报告的方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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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我思索了一整个白日。我终于想明白了,那个弹窗网站应当就是公司的官网。父母与导师安排的培训,经费应当有限,无法制作精美的官网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我茅塞顿开,原来是我的报告方向出了错误,难怪李总不满意。
于是第三晚,我奋笔疾书,重写了一份报告。
可是组会上令我费解的事情又发生了。为什么大家长出了动物的五官?是演员的特殊装扮吗?有什么含义呢?我的思路四处碰壁。
而李总点到了我的名字,我只好先压下心中的疑惑,交上我的报告。
果不其然,李总这次对我的努力表达了肯定。
太好了!看来我逐渐步入了正轨,没有让父母博导失望。
我在缓慢的进步中度过了第三天与第四天。我不断地打磨着我的报告,接受着培训。
培训对我的帮助比较有限。
我与一帮骷髅在青石板上枯坐了一宿,我说不出叫它们满意的话,它们也想不出我改进报告的办法;我也同安排给我的心理医生进行了深入的沟通,不过他似乎不太懂物理,而我不太懂他。
唯一的好消息是我的报告获得了一位前辈的认可。她一副兔子的扮相,看了我桌上报告的稿纸,很认真地夸赞,说这是她读过最棒的文章。
我很高兴,同她郑重地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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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为什么,兔子小姐,为什么……会被挖出大脑……
她为什么被迁移进一个机械躯壳中?
这是真实的吗?还是表演出来的?怎么做到的?全息投影?一种高级的拟态?还是某种针对我视觉皮层的神经信号篡改?那么什么是真实的?
可是又为什么会发生呢?她做错什么了吗?因为她夸奖了李总觉得拙劣的、我的报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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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抑制不住地发抖。
我的大脑似乎也被挖空了,我的认知陷入瘫痪。
我的一切的被抑制暂缓的不理解破土而出,它们勾连、生长、蔓延,击穿逻辑的势垒。
时间在继续运行,周围的数据在发生,在输入,但它们穿过我就像穿过虚空的引力波,无法与我内部的模型发生任何相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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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安凉。
像一串崩溃代码中唯一可识别的符号。
我拽住了她的袖子。我想问很多问题。关于报告,关于李总,关于培训,关于兔子小姐……
但她的动作先于任何语言。她反握住我的手,同我说:“不怕。”
我像一台过载的机器,在濒临爆炸之际,找到了我的冷却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