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我只是喜欢物理,喜欢解题。
物理学之于我,是模糊话语中可以被理解的频率,是混沌世界中稳定的锚点,它简洁,明确,坦诚,优雅。
而解题让我觉得还活着,不然我总觉得自己是一张桌子,或一把板凳,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只是站着、呆着、看着。
这份喜欢令我擅长,也可能是与生俱来的擅长令我喜欢。总之我总是快速地在一个学校学习到老师再也教不了我新知识,然后换到另一所学校。
我在物理的世界里如鱼得水,几乎快要忘记心中的大树,直到我来到A大,成为了物理学博士生,我的困惑之树又开始抽芽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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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给我的行为守则快要失灵了,我不能完全听懂博导说的话。
他总是一边夸我聪明,一边骂我笨。
他说我知道你XX论文写的很好,论点很新颖,论证很严谨。但我吃饭前让你包点东西给X局送去,是让你挑篇论文打印出来折三折塞信封里送过去吗?你!唉。你!
我既不懂除了我的学术造诣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也不明白他的“你!唉。你!”是想表达什么中心思想。我只能也跟着“我,唉,我。”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困惑催生出无助。连物理学,我都要不理解了吗?我是一个困惑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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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事态更严峻的情况发生了。
在一个寻常的夜晚,我被带入一个未知的工厂,执行写报告的任务。
我最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感官收集到的证据每一条都在推翻并证伪。于是我推测是父母或导师,鉴于我最近与日俱增的困惑,给我安排的人类法则适应特训班。
暂且无法构建出更合理的解释,只好先写报告了。
写报告本不难,但我的困惑症又发作了。
我搞不明白究竟要写什么报告。
我想请教一下前辈们。坐在我左边的姐姐(她告诉我她叫安凉),给我一种说不上来的可靠感和亲切感,可是她同我一样迷茫。
而坐我右边的哥哥很凶悍地瞪我,屏蔽了我的查询请求。可能是受到我父母博导的委托,嘱咐一定不能给我提示,要让我自己搞明白。
好吧,我会努力自己搞明白。
幸好有培训。可是我又搞不明白为什么培训室是一片绿草地,我遍寻不到导师,只有满地会说话的花(是最新的AR技术吗?肉眼竟捕捉不到作伪的痕迹,实在是精妙得很),叫我把它们送到河对岸。
我想这应当是对我的考验,就像刘备请诸葛先生出山前须三顾茅庐,于是我捧着花向河对岸走去。
可是行至湖中央,我实在是进不得半步了。我不会水,倘若再走下去,我和这花都会淹死在湖里。
于是我停下来同鲜花们解释,可不知为何它们就是不听,只一味地要我往下走。
我只好耐心地同它们理论,但它们只管胡乱地说些好像在骂我的话。
好吧,它们只是些花罢了,还是不要同它们计较了。只是可惜见不到导师,仍然不知道要如何写令李总满意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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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晚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晚,我注意到这公司实在落后,互联网都不通网,电脑还被一个叫做“XX制药厂”的盗版页面入侵了,翻来覆去就是那个饱和度过高的亮黄色弹窗网站。
我似乎摸索到一些头绪,如果我起草一份关于网络安全方面的建议书递交给公司领导,想必李总会觉得满意。
于是我从网络基础设施建设、数据安全与治理、风险预案与应急演练三方面论述了这个问题。虽然我不是该领域内的专家,但我自认为写的有理有据,颇有可取之处。
可是李总不满意,他叫我回去参加培训,那培训是个黑不见底的牢笼,我被囚在里面听导师将我的报告批评了个狗血淋头。
我站在强光下,只觉无处遁形、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