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死一线间,她突然不想再带着任何秘密和遗憾离开。
她拽过身边士兵的绳索,在手心绕了两圈,猛地甩向斜上方,绳头精准套住一根外凸的树干,她手臂肌肉绷紧,借着绳索的拉力向上一蹿,右手稳稳扣住另一处石缝,动作利落得像只猫。
爬出一段距离,她才回头,鼓起勇气,突然朝他喊道:
“高长恭!”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崖谷中清晰无比。
“我喜欢你。”
没有羞涩,没有铺垫,就这么直接地、坦荡地说了出来。
仿佛这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个必须在此刻宣之于口的、最重要的事实。
在场士兵皆瞠目结舌。
兰陵王浑身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她。他所有的思维都在那刻停滞,耳边只剩下她刚才那句话在反复回响。
……
公元564年冬,北周十万大军围困洛阳。北齐兰陵王高长恭受命驰援,亲率五百精锐骑兵,悍然冲阵,直抵洛阳城下。
士气大振,弓弩齐发。内外合击,大破周军,溃敌三十里,洛阳之围遂解,史称邙山大捷。
……
庆功宴上,篝火映着凯旋将士们的笑脸,喧嚣声几乎要掀翻营帐。兰陵王却心不在焉,目光一次次扫过人群,遍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喜悦之下,一股莫名的不安将他的心笼罩。
他正要起身亲自去寻,却见安德王高延宗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笑意,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轻声叹息:“四哥,别找了。”
兰陵王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高延宗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随意抹了下嘴角,然后抬眼看着他,目光清醒得没有半分醉意:
“她走了。”
他轻轻拍了拍兰陵王的肩膀,语气意味不明,似劝解,更似最终的宣判:
“一个骗子的落魄退场罢了,四哥,不值得。”
紧接着,兰陵王看见那位从南方归来的亲随出现在眼前。
他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着,那个早已准备多时的事实:
“殿下,南方之事已查明。夫人故交中,并无一位林姓夫人,徐嬷嬷年迈记忆有误,亦无指腹为婚之约。林晞姑娘的身份……纯属捏造。”
话音落下,兰陵王脸上酒意褪去,他猛地站起身,案上的酒盏全被带倒,琼浆玉液倾泻一地。他死死盯着亲随,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你,再说一遍?!”
安德王高延宗拉住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声无言的叹息。
顶着他盛怒的目光,那亲随又将寻找过程重复了一遍。
兰陵王像是没听见,或者说拒绝接受,他一把抓住高延宗的手臂,眼底是混乱的风暴,执拗地追问:“她在哪?”
高延宗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试图让他冷静:“一个身份败露的骗子,此刻不跑,难道等着被你军法处置吗?她定然已经远走高飞!你还不明白?”
“我问你,她在哪?!”兰陵王几乎是用吼的,声音盖过了周围的喧嚣,让附近的将士纷纷侧目。他此刻听不进任何分析,只想得到一个确切的地点。
看着兄长近乎失控的样子,高延宗知道拦不住,也无需再拦。他松开手,侧身让开道路,抬手朝着营门的方向一指:
“一刻钟前,有人看见她骑马往东边去了。你现在去追,或许还来得及。”
他最后沉声补了一句:“四哥,看清楚,问明白,然后……做个了断。”
兰陵王得到方向,不再有丝毫犹豫,一把推开挡路的酒案,在满座惊愕的目光中,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宴会,翻身跃上最近的一匹战马,狠狠一抽马鞭,朝着东边的黑暗疾驰而去。
高延宗站在原地,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他低声自语:
“但愿这次,你能彻底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