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药物极其昂贵,小小伴读能够伺候王公贵女,听着体面,可每月的月钱也只够吃饱穿暖,哪有闲钱治病?能得主子欢心,赏个一星半点的就已经是好命了,小病扛扛就过去了,至于大病……也就是眼一闭的事儿。”
这些话都是江砚澄听其他有经验的伴读说的,本来不当心,可如今亲身体会,治个病竟然还要别人施舍……他堂堂少爷,怎么说之前也是天之骄子了,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酸涩充斥鼻尖,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
萧念见他不动,以为他有顾虑,于是补充道:“这个不要钱,送你的。”
不要钱?
江砚澄心中越发苦涩。
——小爷我平生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如今却要为五斗米折腰,眼泪终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可他脊背却挺得笔直,倔强道:“谢谢,不用了……小的扛一扛就好了。”
他……哭了。
萧念一时无措,反思了下自己的行为,没有高高在上啊?也没凶他,他为什么哭?思来想去,猜想他身为伴读,恐有规矩限制,怕被责罚,于是她走出讲堂,叫来羽衣。
“你去泡一碗清感灵来。”
羽衣担忧紧张道:“小姐是受了风寒了?”
萧念摆手解释,“今日格外冷些,我喝一碗预防着。”又见外头冰天雪地的,羽衣说话都冒着寒气,关切道:“你也喝一些吧,仔细别冻着。”
说完她就进去了,羽衣眨眨眼,有些茫然。她家小姐怎么感觉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从前她是从来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的。
羽衣动作麻利,赶在下堂课开课前送了进来,放在桌上后就退了出去。汤药还冒着热气,萧念递到江砚澄面前,苦味钻入鼻腔,他皱了皱眉。
“趁热喝了。”萧念沉声命令,又往他面前递了递,见他迟疑,眉头蹙起,“愣着做什么?你若病倒了,难不成还要本小姐伺候你?”
闻言,江砚澄抬头看向她,触及到她深沉的眼眸,忙不迭的又低下头来,接过汤药,暗自嘀咕。
这个人像极了他认识的萧念,之前他生病,萧念也是这般照顾他,不同的是,萧念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还是这卑微的身份惹得祸。
一碗药下去,嘴里只剩苦味,好在药效发作得很快,没过一会儿,头便没那么晕了。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午时钟声敲响。学子们起身告别夫子后,三三两两的结伴走出讲堂。
凌云书院广纳贤才,不论家境,才学优异者皆可入学,只是昂贵的学费让许多寒门学子望而止步。是以,贵族学子占据多数。
家境优渥的,由家中侍女每日送餐到书院,学子集中在茶憩室用餐;家境中等的可去饭堂解决;再贫寒些的,则自行带饭。
舒国公在凌云书院修建藏书阁时,曾捐纳颇多银钱,藏书阁的名字都是国公爷亲自命名的,书院为表谢意,特意准备了一间独门独院的斋舍,供萧念午间休憩,学业紧张时,也可直接住在书院。
这是独属于萧念的特例了,其他人想效仿,但国公爷的身份摆在那儿,万万不敢越过他去。最多只能得一间单人斋舍,和其他人合住一院。
萧念按照记忆路径去往斋舍,江砚澄在她走后,蹬了蹬冷到没了知觉的双腿,手上的暖炉已然冷透了,决定去换点热炭来。
刚走出讲堂,一道鞭子就凌空挥了过来,刺骨的疼痛在背后迅速蔓延,柔弱的身躯一时没挺住,跌坐在地上,手上的暖炉滚了出去,炉内灰炭撒了一地……
谁!
竟敢打小爷!
疼痛过后是满腔的怒火,江砚澄怒目瞪去,看清来人后,瞳孔骤缩,心猛地一沉。
李公公见状后,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一分,“小蹄子还敢瞪我,我今儿就好好教训你。”
他手一挥,几个小厮上前来架起江砚澄的胳膊将他拖走了。
江砚澄奋力挣扎,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萧念离开的方向,长廊尽头早已空无一人。绝望和恐惧笼罩全身。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在期待什么?指望萧念能来救他吗?
其他新来的伴读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吓得漂亮的脸蛋惨白惨白。有经验的提醒道:“别看了,小心惹祸上身。”
长廊外的雪地被拖出一道道长痕,很快有人来扫掉了散落在地的灰炭,讲堂外又恢复成原来的宁静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