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怡青一边给逸尘涂药,一边点了点头,她听出来逸尘说出“男子”那两个字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怨愤。
沉默片刻后,她缓缓开口——
“你在现阶段就遇到了这些,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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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骑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什么意思?
什么叫是好事?!
二十八条人命,一个几乎被屠戮殆尽的村落,这些鲜血淋漓的惨剧在老师口中竟成了好事??!
她原本还因为心中的悲郁而有些恍惚,闻言如同被冰水浇透,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青青老师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但老师却不再多言,反而收起药膏起身,素色的衣摆扫过青石地面,目光平静地示意她跟上,语气没有半分波澜:“跟我来。”
许骑风的指尖还残留着药膏的余温。
她没再捏紧拳头,咬牙,用力一跺脚后快步跟上老师,穿过堂屋,走到了庭院之中。
两人停在了一方澄澈的水池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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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水清澈见底,几条锦鲤正摆着尾巴悠闲的游弋,阳光洒在水面上,漾开细碎的金光。
柳怡青伸出手,指尖轻轻拨动水面,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水中锦鲤的身影被水的波纹扭曲,变得面目全非。
“你看。”她开口,指尖还停留在水面上,声音平稳,却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拨动的水,把鱼的身体扭曲了。”
“隔着涟漪的水面去看鱼,你永远只会看到扭曲变形的幻影,而非鱼真实的模样。”
她转回身,目光如静水深流,落在徒弟那张交织着痛苦、愤懑与不解的脸上。
“逸尘,若你提前带着偏见去看别人的话,你看到的也只会是扭曲后的影子,不会是真实的那个人。”
她的声音很轻。
“不要被恨意蒙蔽了双眼。”柳怡青的目光望向逸尘刻意梳起的发髻上,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你准备女扮男装走天下,本就步步惊心,更不能提前带着偏见去看人。人心都是通透的,没有人是傻子。你的厌恶、你的怨怼,哪怕藏得再深也会被人感受到,若保持这样,只会给你招来灾祸。”
她顿了顿,声音更沉静几分,却也更加锐利:“况且恶念从不独属于某一性别,女子之中,心思缜密、善于伪装、作恶手段更胜男子者,亦非罕见。世间善恶,从不是以性别划分的。若你只因一群匪徒是男子,便怨愤上其余男子,那你与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因一时之痛,便以性别划界预设立场,那才是真正蒙蔽了双眼,自缚手脚,将来必吃大亏。”
见徒弟张了张嘴,看起来想说些什么,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时,柳怡青知道,现在至少让逸尘从全然的情绪泥沼中暂时探出了头,让她开始思考了。
但这还不够,她必须让这孩子在更早的时候,就窥见这条道路可能存在的、更深邃的黑暗。
“其实我方才说庆幸,其实并非冷血。”柳怡青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寂寥,“我只是庆幸……你遇到的只是二十八个人。逸尘,你需要明白,人的悲悯、愤怒、承受之力,是有阈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