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片碎裂的瞬间,仓库外,湄南河浑浊的河面上,陡然升起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并以惊人的速度朝仓库蔓延而来!那黑暗之中,隐隐传来无数溺毙之人的哀嚎与叹息,赫然是引动了河水中积淀的无数水煞怨气!
前有地脉邪气触手,后有滔天水煞怨魂!谢临渊瞬间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他猛地回头,看向光罩中瑟瑟发抖的杨屿,又看向仓库外那席卷而来的黑暗,眼神瞬间沉凝如万载寒冰。带一个人,在如此围攻下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电光火石之间,谢临渊做出了决断。他身形一晃,竟不再攻击那些触手,而是以更快的速度退回杨屿身边,猛地一把将杨屿推向仓库一个相对完好的角落,同时双手急速结印,不惜耗费本源,在杨屿周围布下层层叠叠、光华流转的幽冥守护结界,将其牢牢护住,与外界暂时隔绝。
“无论发生什么,不许出来!”谢临渊的声音透过结界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有一丝……杨屿从未听过的急促。
下一刻,谢临渊转身,独自迎向那从地下涌出、从河面扑来的双重邪煞攻击!他周身幽蓝光芒暴涨到极致,竟隐隐显出几分虚幻,仿佛要燃烧魂体本源,施展某种禁忌之术,以一己之力,硬撼这天地生成的污秽洪流!
“谢大哥!”杨屿在结界内看得目眦欲裂,嘶声大喊,却无法突破那坚实的屏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仓库顶棚另一处,空间再次剧烈波动!不同于谢临渊降临时的幽蓝裂口,这次出现的,是一种带着炽热纯阳气息的、略显粗糙的金色光门。
光门中,一个身影踉跄跌出,正是脸色苍白、额角见汗、却眼神无比坚定的沈闲!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朱砂混合着雷击木粉绘制的“大日破煞符”,符纸正在熊熊燃烧,显然是他以自身精血和全部灵力为代价,强行激活了谢临渊留给他的、用于紧急定位和短距空间跳跃的一次性保命符箓——这原本是谢临渊以防万一,留给沈闲在遇到无法抵御危险时逃命用的,却被他用在了反向奔赴险境!
沈闲一落地,就看到谢临渊独自面对滔天邪煞、仿佛要孤身赴死的背影,还有结界内杨屿惊恐的脸。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来不及思考,沈闲将燃烧的破煞符猛地向前掷出,同时咬破舌尖,一口本命精血喷在胸前悬挂的一枚古朴龟甲上——那是谢临渊之前给他的护身法器之一。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龟甲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与他掷出的破煞符火焰连成一片,化作一道炽烈澎湃、充满浩然生机的金色光潮,并非攻向邪煞,而是决绝地、义无反顾地席卷向谢临渊,瞬间将他包裹其中,形成了一层坚固无比、流转着生生不息气息的纯阳守护!
几乎是同时,地脉邪气触手与河面水煞怨魂狠狠撞了上来!
轰隆——!!!
恐怖的爆炸与能量乱流瞬间吞噬了仓库中央。污秽的黑气、幽蓝的冷光、炽烈的金焰疯狂交织、湮灭。腐朽的仓库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片坍塌。
结界内的杨屿被震得头晕目眩,只能看到一片毁灭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尘埃稍定。
杨屿挣扎着看去,只见仓库中央一片狼藉,地面出现一个焦黑的大坑,污秽的黑气与水煞正在缓缓退散、沉降。而在坑边,谢临渊单膝跪地,一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他周身的幽蓝光芒黯淡到了极点,魂体甚至有些透明不稳,显然消耗巨大,受了不轻的震荡。但令人震惊的是,他体外竟然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却顽强不息的金色光晕,正是这层光晕,在最后关头替他抵挡并净化了大部分最致命的污秽侵蚀。
而在谢临渊身前一步之遥,沈闲瘫倒在地,面如金纸,胸前龟甲布满裂纹,手中还死死攥着半张烧焦的符纸残片,气息微弱,显然刚才那不顾一切、透支本源的守护与辅助,让他遭到了严重的反噬。
谢临渊缓缓抬起头,看向倒在自己身前、几乎失去意识的沈闲。他脸上的冰冷仿佛被刚才那毁灭性的爆炸和这突如其来的、炽热的守护一同击碎了。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里,此刻翻涌着无比复杂的光芒——震惊、难以置信、后怕,以及一种汹涌而来的灼热情绪。
他踉跄起身,几乎是扑到沈闲身边,颤抖着伸手去探沈闲的鼻息和脉搏。感受到那微弱却顽强的跳动,谢临渊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一种近乎虚脱的感觉涌上,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悸动。
他看着沈闲苍白的脸,看着那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那总是带着梨涡笑意、此刻却血色尽失的唇……数百年的地府生涯,看惯生死,历经沧桑,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凡人,一个看起来柔软又固执的年轻人,会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义无反顾地挡在他身前,将最纯粹的生机与守护,毫不吝惜地给予他。
指尖传来沈闲皮肤温热的触感,与他自己魂体的冰冷截然不同。这温度,仿佛透过指尖,一路烫到了他沉寂已久的心底最深处。
“……蠢货。”谢临渊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沈闲身上的伤,想将人扶起,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甚至带着一丝惶恐,生怕碰碎了什么。“谁让你贸然闯进来的……谁让你……这么做的……”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上沈闲冰凉的额发,周身那层由沈闲赋予的、正在缓缓消散的金色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两人。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和当地特殊部门人员赶来的声音。但此刻,谢临渊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怀中这个气息微弱、却用行动在他冰冷魂体上烙下滚烫印记的凡人。
某种坚固了数百年的壁垒,在这一刻,轰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