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医生的时间里,玛莎亲自端来温水和草药,为萨琳娜擦拭着身体。
当她褪去萨琳娜那身早已被血与汗浸透的、破烂的鲛人纱时,她看到了那具年轻的、本该光洁如玉的身体上,布满了那些触目惊心的、青紫交错的掐痕、咬痕、以及撞击的瘀伤。
玛莎那双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属于女性的怜悯与……愤怒。
她对罗斯柴尔德的忠诚,源于对前女主人和那个死去的小主人的承诺。但此刻,这份忠诚,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她看着床上这个昏迷不醒的、像破碎娃娃一样的少女,忽然意识到,拯救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血脉,与拯救这个少女的命运,或许,并不矛盾。
甚至,只有后者,才能实现前者。
“小姐,”她为萨琳娜盖上温暖的、干净的被子,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对自己立誓,“从今天起,您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一切,都交给我。”
白发苍苍的老御医,是在当天中午时分,被秘密接进庄园的。
经过一番仔细的诊断后,他得出了结论:“……胎像已经勉强稳住了。精灵族的生命力,确实是奇迹。但母体亏空得太厉害,精气神三者皆伤。接下来的七个月,必须绝对静养,如待琉璃玉器,不可有丝毫碰撞与惊扰。否则,神仙难救。”
送走医生后,玛莎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气味浓郁的安胎药,走到了已经醒来的萨琳娜床边。
“他……知道了吗?”萨琳娜哑着嗓子问。
“还不知道。”玛莎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邃,“侯爵大人今天早上醒来,看到您的字条,大发雷霆。但因为菲利克斯少爷还在庄园,他必须维持最基本的贵族体面,所以只是砸碎了几个杯子,并没有立刻发作。他以为您只是在闹脾气。”
“但是,这件事,瞒不住。”玛莎看着萨琳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必须……让他知道。而且,要用一种对他冲击最大,也对您最有利的方式。今晚的晚宴,就是最好的时机。”
当晚的餐厅,气氛比昨夜更加压抑。
萨琳娜的缺席,让罗斯柴尔德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眼神中的暴躁与不耐,几乎要化为实质。
菲利克斯依旧坐在他对面,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但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比昨夜更加锐利。
他敏锐地察觉到,庄园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那位一直沉稳如山的老总管玛莎,今天似乎……格外地沉默。
就在罗斯柴尔德又一次因为菲利克斯那不冷不热的态度,而准备将怒火发泄到仆人身上时,玛莎缓缓地走进了餐厅。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侍立在旁,而是径直走到了罗斯柴尔德的身边,俯下身,用一种只有他能听到的、却又充满了戏剧性庄重感的语气,低声说道:
“侯爵大人,恭喜您。”
罗斯柴尔德一愣,粗声粗气地问道:“恭喜我什么?”
“罗斯柴尔德家族,即将迎来一位新的继承人。”玛莎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无形的、由寒冰铸成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罗斯柴尔德的心脏上,“萨琳娜小姐,她怀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罗斯柴尔德脸上的醉意与暴躁,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剧烈地收缩,死死地盯着玛莎,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嘶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坐在对面的菲利克斯,虽然听不清玛莎说了什么,但他从自己叔叔那前所未有的、如同被巨龙的龙威正面击中一般的表情上,已经猜到了一个让他如坠冰窟的可能性。
他那握着银质刀叉的手,几不可察地,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
“医生今天中午刚刚确认过。”玛莎的表情,平静而肃穆,仿佛在宣告一个神圣的判决,“但是……因为……因为昨夜的‘恩宠’太过激烈……小姐的胎像非常不稳,险些……流产。医生说,接下来的几个月,她必须绝对静养,不能再受到任何的……惊扰。”
“轰——!”
仿佛有一道来自九天之上的、带着审判意味的黑色闪电,狠狠地劈进了罗斯柴尔德那早已被酒精和脂肪填满的、腐朽的灵魂!
怀孕了……
继承人……
险些流产……因为昨夜……
这几个词,像一把把烧得通红的、沾满了亡魂诅咒的钥匙,强行撬开了他记忆深处那个被他用酒精、暴食和纵欲封印了整整十年的、血淋淋的保险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