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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查暗流周瑞施手段 护周全熙凤巧周旋（第1页）

周瑞家的领了王夫人之命，心下凛然，知此事非同小可。她不敢怠慢，却也不敢大张旗鼓，只寻了几个平日里与各房走动勤快、口风又紧的婆子，细细吩咐下去，命她们“留神园中各位姑娘的饮食起居、往来应酬，若有非常之事，速来报知”。这“非常”二字，含义颇深，婆子们心领神会，一双双眼睛便似探灯般，悄悄扫视着园内各处，尤以潇湘馆为甚。

黛玉何等机敏，立时便察觉出周遭气氛的异样。往日里洒扫庭除的粗使婆子，目光总似无意般在她窗前廊下流连；她去给贾母请安，路上遇见的仆妇，笑容也似乎比往常多了几分探究。她心知定是王夫人那边又起了风波，面上却丝毫不露，只将一切事宜处置得愈发谨慎。与小红的所有联系，皆改为通过紫鹃借口“去水月庵为姑娘祈福”或“去清虚观求平安符”时进行，且绝不在外停留，快去快回。所有账目文书，阅后即焚，不留片纸。

这日，紫鹃刚从外头回来，悄悄回禀：“姑娘，周瑞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近日常在‘芸记’左近转悠，还试图跟铺子里的伙计搭话，打听东家来历。”

黛玉闻言，眸光一冷。果然查到了小红身上。“告诉小红，近日若无万分紧急之事，不必递消息进来。铺子里所有往来账目、货品清单，一律改用只有她看得懂的暗码。若有生人盘问，只说是南边一个姓苏的商人出资，她不过是代为经营。”

“是。”紫鹃应下，又道，“姑娘，这般下去，只怕……”

“无妨。”黛玉打断她，语气沉静，“她们查她们的，我们做我们的。只要抓不到真凭实据，便奈何我不得。外祖母尚在，她们也不敢太过分。”话虽如此，她心中亦知，此举如同刀尖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她必须更快，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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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虽忙于府中庶务，对各房动静却洞若观火。周瑞家的私下动作，如何瞒得过她的耳目？平儿将探听来的消息一一禀明，凤姐斜倚在榻上，手里拨弄着一个鎏金手炉，半晌，冷笑道：“太太这是铁了心要揪林丫头的错处了。只是这手段，也忒心急了些。”

平儿低声道：“奶奶，咱们……可要提醒林姑娘一声？”

凤姐睨了她一眼：“提醒？如何提醒？难不成你去告诉林丫头，说太太派人查她？”她摇了摇头，“眼下这光景，一动不如一静。咱们只装作不知，暗中看着便是。”

她沉吟片刻，又道：“不过，林丫头若真因此事翻了船，于我也没甚好处。一个毫无根基的林丫头，总比一个背后有薛家、又得了太太青眼的宝丫头好拿捏。”她心中自有盘算，林黛玉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薛宝钗的一种制衡。

于是，凤姐寻了个由头，将周瑞家的唤来，似笑非笑地道：“周姐姐近日忙得很呐，我恍惚听着，连后廊上丫头们的老子娘都劳动你亲自过问了？”

周瑞家的心里一突，忙赔笑道：“二奶奶说笑了，不过是些府里的旧例，循例查问一下，免得下人们仗着在府里当差，在外头胡作非为，坏了府里的名声。”

凤姐点头道：“很是。管家理事，原该如此精细。只是如今娘娘才省亲过，府里上下都瞧着咱们，行事更需谨慎，莫要无事生出些是非来，没得叫外人笑话咱们家宅不宁。”她语气平淡，话里的敲打意味却让周瑞家的背后沁出冷汗。

“二奶奶教训的是，奴婢省得了。”周瑞家的连连应声。

从凤姐处出来，周瑞家的暗恨凤姐多管闲事，却也知她这是在警告自己行事需有度，不可闹得太过难看。回去禀告王夫人时，便只含糊说“林姑娘处一切如常，并无异样”，将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暂且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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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红院中，宝玉对此番暗涌一无所知，但他敏锐地感觉到黛玉近几日似乎更加沉默，眉宇间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想问，又怕触及她的心事，只得变着法儿地逗她开心，或是寻些新奇顽意送来。

这日，他得了一盆极为难得的“绿云”菊花，花冠硕大，花瓣细长如丝，颜色碧绿如玉，清奇无匹。他亲自捧了，兴冲冲送到潇湘馆。

“妹妹你看，这菊花可还入眼？我瞧着这清奇劲儿，倒有几分像妹妹。”

黛玉见那菊花确实雅致罕见，心中微喜，面上却不露，只道：“劳二哥哥费心。这花儿……我收下了。”

宝玉见她肯收，已是欢喜，又道：“妹妹近日似乎清减了，可是夜里又睡不安稳？我那里还有上回配的安神香，明日让袭人送些来。”

黛玉抬眼看他，见他眼中是真切的关怀，毫无杂质，心中微软。在这四面楚歌的境地，这份纯粹的关心，显得尤为珍贵。她缓了神色，轻声道：“不必麻烦，我很好。二哥哥……也照顾好自己。”

这一句寻常的关心，却让宝玉如饮甘霖，只觉得连日来的阴霾都散去了不少。他痴痴地望着黛玉在菊花旁略显单薄的身影，心中那股想要变得强大、足以庇护她的愿望，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然而，这愿望如同空中楼阁，他依旧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只能将这焦灼与无力，深深埋在心底。

大观园内，表面上依旧是吟风弄月，一片祥和。然而，潇湘馆的竹影深处，蘅芜苑的冷香氤氲中，以及荣禧堂的佛珠捻动声里，一场无声的较量，正在悄然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