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萧又寻了丁钰,这小子前一晚喝多了大酒,日上三竿还在帐里呼呼大睡。被秦萧从被窝里薅出来时,脑袋上顶着乱糟糟的蓬草窝,张口打了个哈欠。
“哦,是王爷啊,这么早,”他揉着眼睛,揉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见鬼似地瞪他,“你怎么这么早?”
秦萧见他反应,已知丁钰对昨晚之事心知肚明,当下皮笑肉不笑道:“丁侯以为,这么早,秦某应当在哪?”
丁钰嘴巴张开合拢,合拢又张开,到底没说话。
秦萧无意为难他:“还请丁侯尽快梳洗,秦某有要事相商。”
丁钰了解秦萧脾性,绝不会公私混淆,他说“要事”,那就是真有正经事商议。
他套了上外袍,就着盆中凉水匆匆抹了把脸,跟着去了帅帐。只见帐中唯有颜适,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秦萧饮了口热茶,梳理着思绪:“今日所言,事关重大。出我口,入你二人之耳,万不可有第四人知晓。”
武穆王素来不苟言笑,却也鲜少摆出如此凝重的姿态。丁钰与颜适对视一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王爷放心,”丁钰道,“出了帐子,下官什么也没听见。”
颜适亦然。
秦萧颔首,这两人他是信得过的,且要说服某位倔脾气的陛下,独他一人真没有万全把握:“昨夜陛下身体不适,寻来医官瞧了,道是当年落水及小产落下的病症……”
他把康挽春的话简单复述,饶是斟酌了词句,仍听得丁钰与颜适眼皮乱跳。
尤其是丁钰,脸色铁青得吓人。
“姓孙的那个王八蛋,”他脱口就是浑话,“陛下当初就不该听盖相的放过他,合该拖出去凌迟喂狗!”
秦萧深有同感,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处置孙氏:“康女医说得明白,陛下的身子不能再拖,须得静养。你们怎么想?”
丁钰不假思索:“那就静养,没什么比陛下身子更要紧的。”
颜适表示赞同。
“丁侯所言极是,”秦萧眉头微蹙,“然既是静养,势必要搁置手头政务,不可劳心费力。”
“秦某所虑者,是陛下不肯假手他人,必要亲力亲为。”
丁钰与颜适对视一眼。
别说,确实是个难题。
第290章
秦萧离去后,崔芜并未立时歇下,而是唤来潮星。
“昨夜怎么回事?你详细道来,不得有一字隐瞒。”
潮星早想禀明女帝,将前因后果复述一遍。只是康挽春诊断之际,她不在帐中,是以并不知晓女医官与武穆王说了些什么。
但崔芜自己就是大夫,如何猜不透内情?出神片刻,挥手屏退潮星。
其实这些年,崔芜没少给自己搭脉。奈何“医者不自医”,她为别人诊断鲜少出错,轮到自己却总是拿不准,并不敢十分确定。
即便如此,身体的种种反应骗不了人,尤其是这阵子,她疲惫、嗜睡、胃口不佳、手脚冰凉,偶尔还会头晕目眩、心悸失眠。
这都是气虚血亏的症状。
身体告诉她,必须立刻放下手头事,进入休整期。
但怎么可能?
她为女帝,看似纤细的手腕把着千头万绪。诚然,地球没了谁都能转,再巍峨的山峦倾覆都不影响第二天日出,但这也是她最害怕的。
若是撒手不管,这偌大权柄还能回归她的掌控吗?
如若丹陛上的女帝有了弱点,那些潜伏在阴影中的虎狼可会一拥而上,将她撕咬得骨头都不剩?
崔芜不敢赌,她宁可握着权柄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能被打落尘埃,回归泥淖。
那是她绝对不允许的。
怀着这样的决然,崔芜倒回被衾,重新沉沉睡去。这个回笼觉睡得并不安稳,时轻时沉,耳边似有无数异响,好几次她都要惊醒,但身体太疲惫了,醒不过来。
再次睁眼,已经快到午时。她自帐中伸出手,摸索着探过床头,旋即被人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