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斐瞳孔微收。
这话但凡换个男人来说,他都不会这么震惊,可崔芜只是弱质女流。
连个女子都有这样的野心,这般的志气,他堂堂须眉,还要往后缩吗?
然而狄斐也精明,分明拿定了主意,却要崔芜先开口:“郡主不会告诉我,想靠你手下那帮枪都握不住的庄稼汉去拿陇州吧?”
崔芜当然不至于如此狂妄。
“借我三百人,”她说,“拿下陇州,于将军有益无害。”
***
如果崔芜这话是三天前说的,狄斐定然嗤之以鼻。
但是这三天的时间改变了他的想法,崔芜在伤兵营里的表现证明了她的胆魄和坚忍,对周边地貌的如数家珍显出非同寻常的眼界与胸襟,再加上她曾于胡营之中孤身行刺铁勒主帅的举动——
狄斐有种直觉,她说拿下陇州,还真不一定是空口说大话。
“王重珂有兵八百,分驻华亭、汧源、吴山和汧源四地,其中以华亭兵力最重,足有近四百人,且都是追随他多年的精兵,”他道,“我守着萧关,最多借你二百五十人。”
崔芜无语。
不是两百,也不是三百,偏偏卡在“二百五”上。
“行吧,”她牙疼地说,“二百五就二百五。”
总比没有强——
第25章
崔芜虽然打陇州的主意,却没立刻采取行动。
原因很简单,即便她不是秦萧那般的兵法大家,也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1)。
手下那三瓜俩枣还没磨出个样子,就贸贸然冲进人家老窝,这是去送菜啊还是去送菜啊?
“姓王的不好对付,总得容我准备半月,”她对狄斐道,“好歹让我的人和将军麾下精兵磨合一二,彼此熟悉了脾性,才好合作。”
听着有些道理,狄斐答应了。
他虽桀骜不驯,说出口的话却不会反悔,当下挑了两百五十人与崔芜,不都是老兵,八九成是临时招来的流民,尚未操练纯熟。
崔芜便知,狄斐虽认可了她,却还要掂掂她的分量,且看她是否接得住这个烂摊子。
“无妨,”她对丁钰说,“老兵有老兵的好,新兵也有新兵的优势,若都是老兵油子,我还担心压不住呢。”
丁钰却没这么乐观:“新兵也不是好说话的,尤其你是个姑娘家,他们不清楚你的能耐,只怕会挑刺。”
崔芜一笑:“不怕,我有延昭。”
丁钰没话说了。
军中素来慕强,谁的拳头大谁就嗓门亮。按说本该没有崔芜这样的女子容身之地,可她运气好,事先收服了延昭。
此人跟着镇野军操练数日,诸般阵型牢记于心,刀枪剑戟亦玩得极溜。有好几次,他在校场练武,引来军中老兵围观,有几个甚至跃跃欲试,主动提出和延昭较量。
结果竟是输多赢少。
老兵尚且如此,遑论新兵。他往崔芜身后一站,便如镇山太岁一般叫人心安。
“诸位大约听说了,半月后,咱们要去一趟陇州。我无意隐瞒各位,这一趟不是美差,单华亭一县就驻有精兵三四百,当真硬碰硬对上,咱们胜算并不高。”
崔芜没有用充满煽动性的语言鼓舞士气,一上来就平铺直叙道:“若是怕死,现在可以出列,我不强人所难。”
一众新兵都听过陇州驻军的恶行,说心里不怯,纯属扯淡。闻言,真有几个胆小的面露心动,可惜还没挪步,就听延昭大喝一声。
“富贵从来险中博,大丈夫既投身行伍,哪有怕死的道理!”他怒目圆睁,将那几个想退出的生生瞪了回去,“陇州有精兵,那又怎样?谁还不是血肉之躯、肉体凡胎?赶走了姓王的,那大好城池就归咱们了,还用担心饿了没饭吃,病了没药喝?”
崔芜:“……”
这话虽是实情,可也忒实在,听着不像当兵的,像土匪下山打家劫舍。
她干咳两声,见方才动摇的人心被延昭两句黏了回来,于是趁热打铁:“不错!此去虽险,我却不会带着大家自陷绝境。只要诸位听我吩咐行事,咱们至少有……”
她思忖了下,给数字加了水分:“五成胜算!”
众新兵哗然,似有疑虑,想到崔芜行刺胡军主将的壮举,又隐隐生出一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