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萧掀起眼帘。
“兄长不为难我,我也不与你难为。还是那句话,咱们患难扶持,守望相助,只要有我在,就决不让兄长独木难撑。”
秦萧凝眸,目光锋锐地审视她。
崔芜扬着下巴,坦然任其打量。
她是个极难得的美人,却除了施展美人计,从未刻意彰显自己的美貌。盖因那双眼睛过于明亮,眼神坚毅更甚男子,兼之眉心常带英锐之气,便压住了眉眼精致。
好比现在,她望着他,眼底仿如烧着两团灼灼的火。
滚烫又炽烈。
映照出一副赤诚肝胆。
良久,秦萧一言不发,将右手递了过去。
崔芜会意,与他手心相交,重重拍了下。
死生不负,击掌为誓。
***
崔芜没想到,自己不过与秦萧随口闲聊,竟发展到击掌盟誓的地步。
但这话是她早想说,也是迟早逃不过的。
如今崔芜地盘虽只据了两州,她自己却清楚,绝不可能停下脚步。不说远的,北边的渭州、泾州、邠州、宁州,她定是要拿下来。此外,往北的原、武、庆、雄、盐、夏、银,东进的鄜、丹、延、绥,也已列上日程。
这些地盘说小不小,够她细细谋划一阵。说大却也不大,最多三五年,崔芜有信心纳入掌控。
到时,是继续东进还是掉头向西,又是否要将河套这片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掌握手中,势必成为崔芜不得不面对的难题。
崔芜从不畏惧与人争斗,可当对面之人换作秦萧时,她却不能不斟酌再三。
既是出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考虑,也是因为最朴素的私心。
她不想与秦萧兵戎相见。
也许这么说有点自抬身价,毕竟以崔芜眼下的实力,还无法与手握四郡之地,麾下精锐万余的安西军主帅相提并论。但崔芜有预感,如果她放任自己的野心扩张,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
而这是无论她还是秦萧都不希望看到的。
“那就这样吧,”崔芜心有天地宽地安慰自己,“且不说会不会走到这一步,就算真到了这份上,东边有的是地盘和人口,何必非与兄长相争?”
她一旦想通了,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正琢磨着是说两句俏皮话缓和气氛,还是继续义正言辞地与秦萧商议下一步合作事宜。
忽见校场一角,贾翊束手而立,显然是等了有一会儿。
崔芜心知,贾翊最有眼力见不过,既然见着她与秦萧商谈,断没有搅扰的道理。如今却等着不走,可见是有极要紧的事回禀。
遂看向秦萧:“兄长……”
秦萧亦瞧见了,对她点点头:“去吧。”
崔芜一笑,拎着裙子跑了。
她奔跑的身影过分轻盈,融化在阳光里,模糊了轮廓,唯有勃勃生机逸散而出。
西北冬日肃杀凛然,朔风呼啸砧骨刺肤,却都抵不过这股昂扬生气,直欲冲寒破蕾,催出春意。
不知不觉,秦萧眼底含起一缕笑意。
他再度引弓搭弦,铁弓开成满月,长矢疾出破风凌厉,再一次命中红心中央。
箭靶剧烈震动,先前崔芜射中其上的箭矢随之颤晃,却未再震脱箭靶。
她素来要强,既做了,就会拼尽全力。
打地盘是这样,治理民生是这样,射箭也不例外。
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虽慢,却极稳当。
如此一路下去,她能走到哪一步?
锐响嗡鸣,又一支箭矢破空而出,将先前正中红心的长箭从中劈开。
“我助你一臂之力,”秦萧想,“希望你能做到,她想做却没机会做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