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府衙上至司马、参军,下到寻常府吏、衙役,皆需寻人填补。
对此,崔芜采取了与凤翔一样的应对措施,张贴告示,公开考试擢选人才。
这两位擅长模仿字迹的书吏,就是这么被选上来的。
可以想见,“考试选拔”四个字在凤翔城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比之华亭有过之而无不及。虽说凤翔乃两任歧王治所,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府衙都是形同虚设。但贵为藩王,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总需要些跑腿打杂的为其处理与底下人打交道的琐事。
这些事虽然繁杂,有资格代歧王跑腿的,到底属于半个“官身”,即便只是一个抄写文卷的小吏,也有的是人打破头要抢。
奈何僧多粥少,如何是好?
自然是明码标价,谁出的钱多,位子就是谁的。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王府私库倒是盆满钵满,府衙职位却被当地豪强霸占。
自家人焉有不向着自家人的?
可想而知,这些年,地方豪强有多得意,老百姓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待得崔芜入主王府,倒也没将豪强安插进来的府吏尽数清退,只将那些个确实不干人事的严厉处置了。如此拉一帮打一帮,暂且安抚住城内大户,也为崔芜赢得了布局谋划的时间。
如今,新人上手,崔芜在凤翔城内也算站稳脚跟,有些早就想做的事,也该提上日程。
两位书吏原是出身贫家,因着时运不济,生在乱世,彼时院试已然停了好些年,指望科举做官自是不现实。
却不想运气不错,苦熬数年,居然等到出头之日,更因一手写字的本事被主官看中,破格提拔为府吏。
如此知遇之恩,焉有不倾力回报之理?
贾翊一句话吩咐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仿造的书信便送到崔芜案头,从私章到笔迹,皆与原本一模一样。
崔芜很是满意,又命贾翊挑了合适人选假扮余家仆从前去送信。为着不露破绽,专门让贾翊列出可能遭遇的意外,逐一演练应对。
如此准备周详,总该万无一失了吧?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准备得再好,派不上用场也是白瞎。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泾州哗变了。
“啥玩意儿?你再说一遍?”崔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泾州怎么了?”
刚听到消息时,贾翊的震惊不亚于崔芜,闻言叹了口气。
“起因是一件冬衣,”他言简意赅道,“隆冬已至,泾州军却未备齐将士冬衣,听闻前两日刮起大风,吹烂了好些军帐,既无营帐蔽体,又无冬衣御寒,当晚就冻死了好些人。”
崔芜听到此处,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靖难新军的冬衣,都按时发放了吧?”
贾翊对自家主上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跳脱性子十分无奈,却还是一五一十地答了:“主上忘了?您同丁家人买粮时,还用府中绸缎换了好些粗麻,又命华亭送来煤炭。从十日前起,军中每晚都分发热羊汤,助将士暖身御寒,军医处也备齐药膏热水,防着有人冻病生疮。”
“如此数措并行,虽不敢说万无一失,却比之前好多了,如今军中上下,哪个不称赞主子善心仁德,厚待将士?”
崔芜略略放心,却并不十分满意:“终究是太仓促了,许多事未曾准备周全,明年定会不一样。”
又道:“你继续说泾州。”
贾翊:“主子当知,守军冬衣原是统一供给,每年秋季统计好数目,分派给作坊裁制。因是伪王麾下,这事应当由府衙六房之中的户房和兵房负责,户房拨款,兵房寻作坊制衣,完成后再按人头发与各州守军。”
崔芜明白了:“若我记得没错,原先户、兵两房府吏一个姓余,一个姓王,都是城中大户出身。这冬衣订单不必说,都是便宜自家人了?”
贾翊冷笑:“若只是任人唯亲倒也罢了,拨下的制衣款项被人层层盘剥,真正用在冬衣上的,怕是连个零头都不到。这般裁制出的冬衣,能顶什么用?发到将士手里,没上身几次就糟烂了,扯开一看,莫说粗麻,连芦絮都见不着,净是些草根枯叶。”
“如今这时节,滴水成冰,穿在身上可不是要冻死人?”
崔芜用力摁了摁太阳穴。
“冬衣不顶用,兵丁们自然是向守将抗议,”她说,“那守将若是聪明,就该自掏腰包先垫了这笔款子,安抚住下面人心再论其他。”
贾翊:“他若有这个胸襟,还用龟守泾州?早如主上一般一呼百应,平了凤翔。”
这话虽有马屁之嫌,但别说,拍得崔芜还真挺舒服的。
她先是飘飘然了一瞬,很快又想起北地豪强无数,就她这点地盘和兵力,实在不算什么,于是收敛了那一点涌动的得意。
“不必恭维,我有多少斤两,自己最清楚不过,”她说,“后来呢?”
“底下兵卒闹事,守将自然恼羞成怒,偏他不觉得是自己问题,只认定是领着那一团的云骑尉跟自己不是一条心,有意挑唆兵丁暴动,遂定下一条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