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芜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闹事的柳家人,却未曾松口气,盖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柳家不过是开胃菜,这帮人敢上门来闹,背后少不了强有力的支持。
她余怒未消,背手在王府精致的花园中踱了两圈,对阿绰吩咐道:“传信许令,让他替我办件事。”
阿绰还没练出看人眼色的本事,正想问是什么事,一名亲卫突然快步赶来,附在崔芜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下一瞬,方才还脸色沉冷的崔芜眼睛倏亮,像是冰冷的灰被巧手一拨,重新烧起跃跃欲试的火苗。
阿绰不由暗暗称奇:这些时日,自家主子不说性情大改,也是越来越懂得控制情绪,若非亲近之人,轻易分辨不出喜怒波动。
这是出了什么好事,能让她高兴成这样?
“答案”是在一刻钟前入城的。
自打凤翔易主,守城兵丁换成崔芜的人,进出查验严密了许多。偏偏这一日,一队行商打扮的旅人赶着马车入城,自称是做皮毛生意的。
结果刚到城门口就被拦下了。
这是为何?
问题出在马身上。
这一日守城的兵丁原是周武将麾下,再早还曾跟过老歧王,最擅相马。是以一眼认出,这队“行商”用来拉车的不是寻常驽马,而是极为神骏的西域马。
这可了不得!
纵然老歧王在世时,也舍不得拿西域马赶车,盖因这种马颈长、腰短、耐久性绝佳,是最合适不过的战马选择。
什么人如此大手笔,竟拿战马充作驾车的驽马?
兵丁不必细问,就知这支“商队”必有问题,当下一声大喝:“统统拿下!”
“呛啷”数声连响,守城士卒长刀出鞘,刀锋正对准“行商”。
自称商队的不速客们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莫说抵抗,连拔刀的意思都没有。
随即,队尾一人缓步上前,迎着冬日寒阳摘下斗笠,露出一副无可挑剔的面容。
“烦请转告贵主上,河西萧二请见。”
***
崔芜听说消息时,险些没绷住好容易修炼出的城府。
这其实是挺奇怪的一件事,因为秦萧曾见过她最落魄、最不堪的一面。而人性之低劣复杂,恰在于发达之后,不愿面对故人,因为这些人的存在会提醒他们那些不愿回首、不想面对的过去。
但崔芜对秦萧没有这种心态,深究其缘由,大约是因为她能走到今时今日,每一个重要节点都少不了秦萧的身影。
他是她的贵人,亦是她在这个孤独无依的时空,除丁钰外仅有的知己。
“兄长!”
崔芜拎着裙摆一路小跑过走廊,进屋前驻足片刻,刻意整理了鬓发衣衫,又对着水缸照了照,确认并无失礼之处,这才若无
其事地迈过门槛,对静坐喝茶的身影行了平辈问候的礼数:“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秦萧放下茶盏,抬眸刚想说话,却怔在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瞧见崔芜精心打扮过的模样。
如今回想起来,他头一回见她是在镇海军节度使府,她刚受完笞刑,养伤之人蓬头垢面,自然无心修饰容颜。
此后没多久,她随他逃离江南,先是落水打胎,又于汴梁城中遭遇胡骑南下,一路九死一生,更险些被迫自毁容颜,遮遮掩掩还来不及,哪敢将这副容貌展露人前?
秦萧一直知道崔芜生得好看,却还是头一回知晓,她做檀晕妆、画远山眉、结拔丛髻,裹一身毫无杂色的雪白狐裘,出得极好的风毛衬着妆容秾丽的面孔,越是素净,便越是明艳。
秦萧说不出那一刻自己想到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想。
只是脑中无端空白片刻,愣是忘了原本想说什么。
崔芜没留心他的异样,笑吟吟上前,十分自然地拉过他的手摁了摁脉门:“怎么这般冷的天赶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微凉的手指从脉门上拂过,羊脂一般柔软。
秦萧吸了口气,负负得正,他回魂了。
第63章
按说两人多日不见,见面的第一件事该是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