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号人拥护在孙彦身侧,虽不具备人数上的优势,场面却不再是一边倒。
罗四郎瞅准时机,再次上前劝和:“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孙郎君到底救过秦大小姐……您二位就算有天大的仇怨,且看在秦帅的面子上,化干戈为玉帛?”
崔芜唇角泛起凉笑,然而还未开口,身后传来一句更为森然的:“看在秦某面子上做什么?”
所有人回头,只见火把照亮院落门口,一道颀长身影背手而立,五官轮廓隐没在背光暗影中,唯有两道极锋锐的目光隔空扫来。
正是秦萧。
见到自家主帅的一刻,所有安西将士扶刀跪地,颜适亦肃整了站姿,抱刀行礼。
秦萧约莫是来的路上已然听说前因后果,目不斜视地走上前,竟是直逼秦佩玦而去,后者一个娇养深闺的大小姐,哪禁得住安西少帅杀人无数的戾气?被逼得连连后退,口中道:“你、你别过来,我真的会自裁!我……”
一口一个“自裁”,握着金簪的手却直哆嗦,连丝油皮也没划破。
两句话的功夫,秦萧已经到了近前,抬手二话不说,直接一耳光扇了过去。
“啪”一巴掌清脆至极,在秦萧其实并未如何用力,在秦佩玦却已禁受不住。她踉跄着倒退两步,亏得婢女忠心扶住,才没跌坐在地。手中金簪被震落兀自不觉,只捂脸怔怔瞧着秦萧:“你、你打我?”
秦萧神色冰冷:“来人,请小姐回府!”
他是一军主帅,权威岂是秦佩玦一个闺阁女儿可以抗衡?当即上来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仆妇,一左一右搀住秦佩玦——还不敢直接上手触碰,是拿帕子裹了手掌,将秦佩玦半扶半拖出去。
秦佩玦被拖到半路时回过神,拼命挣扎,却哪里挣得开做惯粗活的仆妇?只能连哭带嚎:“你若伤了孙郎君,我就死给你看!一头撞死在秦府门口的石狮子上,就跟我母亲一样!”
“且看你百年之后,如何向我爹娘交代!”
秦萧眉目冷定,对嫡亲侄女这番哭嚎充耳不闻,只漠然下令:“全都带回去!”
待得哭嚎声逐渐远去,他才转过身,对崔芜深施一礼,竟是从所未有的客气:“秦某治家无方,累及崔使君,还望使君见谅。”
第114章
秦萧姿态放得极为客气,这一刻,“兄妹”之间的情谊和私交被无限淡化,他们俩更像是一对平起平坐的政治盟友。
崔芜还了一礼——不是女子的万福礼,而是与秦萧如出一辙的揖礼。
“秦帅言重了,”她改了称呼,“此事乃崔某行事不周之过,与河西节度使府原无干系,谈何见谅?”
她自称崔某,意味着她此时的身份是关中君上,八百里秦川唯一的主人,而非“崔芜”。
秦萧如何听不懂她的潜台词?
“若非秦某招待不周,崔使君也不必受此虚惊,”他没有论交情,而是将对方当作与自己平等论交的一地豪强,“此处非说话的地方,还请崔使君随秦某先行回府,不管是问话还是算账,都不急在一时。”
崔芜在孙氏别院待了几乎一整晚,也确实觉得身上脏得紧:“那就叨扰秦帅了。只是,崔某尚有两名亲卫陷于此地,烦请秦帅帮忙寻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萧颔首:“使君放心。”
他半侧过身,对崔芜做了个“请”的手势。
崔芜转身举步,与此同时,狄斐打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将孙氏人等尽数拿下。
孙彦却视逼近身侧的刀锋于无物,一双眼只管死死盯着崔芜。可惜崔芜根本不看他,倒映在孙彦瞳仁中的只有一个冷漠决绝的背影。
她的言辞、行动、肢体语言,无一不在告诉他。
她不爱他。
所有的痴念、相思、哀毁过甚、形销骨立,都只是孙彦的一厢情愿。
世上怎会有这般冷心冷肺的女人?
孙彦不可思议地想,神情似笑,又似哭。
她不爱他,她眼里没有他,她连话都不想与他多说一句,眼风亦不肯多瞄片刻。
那就叫她恨他!
让她想起自己就恨得咬牙,恨得哆嗦,这辈子都逃不开自己的影子!
“都说江南楚馆调教出的女人最是自甘卑贱、温驯顺从,你那鸨母是怎么教的,竟教出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他从咬紧的牙关里迸出话音,字字句句化成刀锋,直往崔芜最软肋的地方捅:“还使君……哈哈,一个风尘女子,一个玩意儿,还敢自称使君?你是哪里的使君?掌的是我镇海节度使府的床笫吧!”
崔芜蓦然驻足,面无表情地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