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眼前这情形琢磨了下,心说:等等,这莫不是传说中的“修罗场”?
只一点不同,她对这二人的情谊与观感天差地别,并无红莲白荷难以抉择之苦。
崔芜不理孙彦,只对秦萧道:“凉州固然好,只我还是喜欢上都,兄长得了闲,可愿来上都长住?”
顿了顿,见秦萧眼眸深沉,又道:“若兄长肯来,我是不吝用黄金筑屋,以待兄长的。”
秦萧:“……”
安西少帅揉了揉颤作一团的额角,早知崔芜胸襟手段非寻常女子可及,却还是没料到她这么放得开,竟想效仿汉武筑金屋藏他?
简直不知该气该笑,原本的试探也不知如何继续。
然而很快,他从崔芜似是而非的答复中捕捉到另一层信息——也许连崔使君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她答出“金屋”之际,就已经默认了,秦萧于她,意义终究是与旁人不同。
否则,她的答复该是绝情断爱、干净利落,不留任何供人回味、遐思的余地。
她心里有我!
这个念头好似从天而降的闪电,荡平了心头阴霾。秦萧鲜少舒展的眉心升起难以遮掩的亮色,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抹平翘起的嘴角,没让欢喜形诸于外。
崔芜还担心自己拒绝得直白,秦萧会懊恼不悦,见他突然笑了,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情况?”她莫名其妙地想,“难不成兄长喜欢金子?说要造间金屋子接待他,他就这么高兴?”
这二位一问一答旁若无人,好似有看不见的气场蔓延,将旁人挡隔在外,根本不容第三者插嘴。
孙彦怒意蒸腾,被那“金屋”二字戳了心窝,越想越恨,眼神也转森然。
可他再怒、再恨,崔芜眼中也只有秦萧,根本瞧不见他。
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他所厌恶的丁钰根本不算什么。再亲近、再受宠,也不过是崔芜身边一介弄臣,上不得台面,也成不了气候。
他真正的心腹大患,是秦萧!
第144章
此次入凉州,崔芜照旧是在节度使府落脚。作为镇武军节度使之子,又是为押运茶叶而来,孙彦借口方便谈生意,也跟去了秦府。
只不想,秦萧刚引着崔芜进了外院,迎面走来一个娉娉袅袅的华服少女,浅浅一屈膝:“叔父。”
秦萧蹙眉,当着外人的面,到底没训斥她。
也许是被秦萧那句“送家庙清修”吓着了,也可能是被侍女劝服,总之,自上回自缢未遂又与秦萧大吵一架后,秦佩玦就像是变了个人,非但再未与秦萧起过争执,反而亲自做了羹汤送去书房,又温言软语低声赔罪,直陈自己知错,请叔父莫要与晚辈计较,恕过她这一回。
终究是血脉相连,秦萧对这个侄女也不是没有亲情,见她不闹了,自是一切如旧,不仅吃穿用度按最高规格供应,连她时不时出府闲逛都尽允了。
只外院乃是秦萧接见贵客并与下属议事之地,并非女眷可以涉足。他虽不悦,却也只道:“今日风大,你身子素来不好,早些回去歇息吧。”
秦佩玦不答,一双妙目掠过秦萧,只在孙彦面上打转。
可见是听说了消息,宁可失礼也要闯进前院,就是为了见上一面。
秦萧无奈至极。
他疼爱侄女,换作凉州城里任何一户人家,只要秦佩玦喜欢,他都愿意成全。可孙彦为人如何,他自崔芜身上看得分明,绝非这千娇百宠的秦大小姐良配。
是以放冷了语气:“贵客在此,还不回去?”
秦佩玦仿佛才回过神,待要说什么,又不敢违逆叔父吩咐,一步三回首地走了。
她实在不甘,并未走远,转过拐角立刻驻足,借着楹柱遮掩身形,目送孙彦穿庭而过,眼角逐渐红了。
“春娘,”她低声唤贴身婢女,“你说,我这辈子还能与孙郎君说上一句话吗?”
婢女柔声劝慰:“大人素来疼爱小姐。小姐好言相求,大人不会不允的。”
秦佩玦凄然一笑:“疼爱?疼爱到要将我送去家庙?若非我做小伏低,现下身在何处还不知呢。”
婢女想了想:“小姐何不托人问问刘参军?他是老大人留下的心腹,一向照拂小姐,若是知道您的心意,一定会鼎力成全。”
秦佩玦眼神倏亮。
另一边,崔芜将秦佩玦的心思瞧在眼里,心中不是没有叹息。
少女情怀自是可怜可爱,可若这份情谊所托非人,带来的后果亦是可怖可怕。
看在秦萧的情分上,孙彦再以“商谈生意”为由求见时,崔芜并未拒绝,很痛快地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