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阮轻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就像现在回首,她也说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但她明白一件事,她好不容易挣出性命,不是为了葬在敦煌城。她想活着,谁也不能阻她生路!
“那些话是骗人的,你应该很清楚,”阮轻漠眼神冷锐,“你想送死,只管去。但你要知道,我不会与你一起。”
韦仲越笑了。
“我知道,”他将手中包袱递与阮轻漠,“你只管走,不必回头,外头天高地迥,以你的手段,定能有一番作为。”
他转身欲走,却有五六个精壮汉子跟着走出队伍。
“我的婆娘和女儿也死了,”一个汉子说,“他们要是投胎,也差不多该有五六岁,会帮着洗碗做饭了。”
“我的命是韦大人救的,”另一个说,“大人去哪,我就去哪。”
阮轻漠突然听不下去,情绪如烧沸的滚水,毫无预兆地涌上头顶。
“走,你们都给我走!”她厉声嘶吼,“爱寻死路就去死,别在我跟前碍眼!”
说完,她背起包袱,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过片刻,城中火势随风暴涨,渐渐吞没了大半条街。这火是张月娘放的,花门楼生意做得极大,最受欢迎的却非菜品,而是酒水。她专门赁了酒庄酿酒,又在后院辟了地窖,存了好些陈年佳酿。如今派上用场,一根火折丢上去,大火遮天蔽日,惊动了半个敦煌城。
乌孙人没防备,初见起火自然要查。殊不知那护卫首领早带人在街角埋伏好,擎等乌孙斥候靠近,再猝不及防杀出,将人接二连三拖下马,又故意放人回去报信。
那人被烟熏迷了眼,慌乱之下只看见伏兵穿着守军服色,至于人数却没瞧清。只觉火光与浓烟深处,尽是隐隐绰绰的敌军,便下意识以为中原人尚有大军埋伏城中。
他仓皇逃回府衙,连滚带爬地扑到乌骨勒脚下:“中原人有埋伏!他们在城里放火,好些兄弟都给杀了!”
也是老天帮了张月娘一把,率先领兵入城的是这脾气暴躁却无甚成算的乌孙小王子,听说中原人有伏兵,他不怒反笑:“中原人的城门都被咱们攻破了,守军跟兔子似的逃了,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来送死!”
他点了三百轻骑,跨上战马,挥刀冲向火光最盛的街道。
不是没人觉出有诈,但乌骨勒暴躁酷虐,亲兵稍不如意就鞭子伺候,久而久之,没人敢开口劝说,却更不敢放任自家王子扎进中原人的陷阱里。
副将呼哨一声,当即分出半数兵力,尾随乌骨勒冲了过去。
谁也没想到,这声势浩大的纵火原是调虎离山,眼看乌孙分散了兵力,早已折回府衙的张月娘一声令下,十来个土块砸向乌孙人。
乌孙士兵还没吃过苦头,见着土块砸来,立刻用刀鞘去拨,却不想这玩意儿的配方原是丁钰倾情赞助。佩刀与土块接触的瞬间,看似不起眼的“暗器”突然炸开,平地腾起极耀眼的白光,更有气味刺鼻的烟雾攘得漫天都是。
乌孙人没防备,捂着口鼻咳成一团。
穿着守军服色的张月娘一行就在这时杀出,开路的护卫势若猛虎,生生将兵力分散的包围圈撕开一条口子。
见状,张月娘扯直嗓子大吼:“快跑!往东门跑!快!”
然而被俘虏的百姓呆呆看着她,没动也没反应。
张月娘急得冷汗都下来了,可惜计策这玩意儿,只能搞突然袭击,咬一口就跑。一旦失了先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百姓的耽搁,乌孙精锐好似潮水般漫来,只一瞬就截断好容易撕开的通路。
领兵的将领大笑:“还以为中原人有埋伏,原来是几只不知死活的蚂蚁。为了奖赏你们的胆量,我会砍下你们的脑袋,送给王子殿下当酒器。”
一众护卫固然身手不凡,陷入乱军也是万万没有幸理。眼看要命丧于此,方才堵上的缺口再次撕裂,这一回是一队着火的牛车,横冲直撞进了包围圈。
赶车的大牛被蒙着眼,角上绑着弯刀,身后车板堆满稻草,不知被哪个缺德的点着了,火光熊熊,大牛连疼带吓,拼了命地往前冲,凡挡路的,不管是人是马,都被甩头挑飞。
趁乱,张月娘一嗓子几乎嚎破了音:“不想死在这儿的,跟我往外冲!”
这一回,百姓总算反应过来,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恐惧,他们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因为人数众多,乌孙人顾此失彼,竟然阻拦不及。
张月娘和韦仲越在乱军中汇合,两边隔着人头交换过眼色,瞬间达成默契。
“往城东跑,”张月娘一指东边,“那边都是民居,街道狭窄,乌孙人的马过不去。”
韦仲越会意,推着着火的大车在前开路。
谁知刚转过拐角,就听马蹄如雷,他心中暗叫“糟糕”,抬头一看,果然是乌骨勒杀了回来。
这位乌孙王子自比为狼,却不想接二连三在视作绵羊的中原人手里吃亏,心中愤恨自不必言。如今又被摆了一道,简直出离愤怒,长刀见人就砍,恨不能杀光这些该死的“两脚羊!”
“胆敢戏耍本王子,”乌骨勒咬牙切齿,“你们跟那个该死的中原女人一样,都该被丢进锅里煮烂骨头!”
他挥刀斩向韦仲越,后者就地一滚,极灵活地闪躲开。乌骨勒更加愤怒,调转马头再次冲来,谁知被对方推着着火的大车一冲,战马惊惧扬蹄嘶鸣,直将他颠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