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不能打,”崔芜不乏决断,“但也不能让铁勒人看破咱们的心思。”
“否则,狮子大开口,与其拿百姓血汗去填无底洞,朕宁可用于备战。”
盖昀揣度着女帝心思:“依臣之见,不妨由礼部拟一份措辞严厉的国书,彰显大魏国威。再派大将坐镇太原府,则铁勒以为中原不畏国战,或许会知难而退?”
女帝玩味着“大将”两个字,若有所思地垂落眼帘。
太原府已有史伯仁镇守,以其勇猛尚不足以震慑铁勒,何人能更胜一筹?
不约而同地,她和盖昀都把视线投向低头品茶的秦萧。
“叮”一声轻响,秦萧将茶碗撂回案上。
“铁勒狼子野心,此番来者不善,所图势必不小,”他撩袍跪地,郑重拜倒,“臣请提兵北上,为陛下清理门户。”
崔芜闭眼,长长吐息。
这一日终是到了。
“……可。”
一个字,揭开了北地战场的序幕——
第262章
女帝准了武穆侯的主动请缨,也当殿赐下调兵虎符,但后续的准备事宜繁冗复杂,非朝夕间可以完成。
首先,秦萧需将枢密院的工作梳理成册,做好交接。尤其是兴建神机营一事,须由信得过的人接手。
其次,秦萧不是独自离京,麾下领有三千轻骑。这些人的铠甲、兵刃、战马,乃至粮饷辎重,皆须秦萧这个武穆侯亲自过问。
这就免不了与户部和兵部打交道。户部尚书许思谦是老熟人,又是温厚脾性,除了抠门些,倒也不会刻意刁难。
兵部尚书石浩出身世家,因着被枢密院分薄了权柄,见着秦萧总有些阴阳怪气。
虽说有女帝旨意压着,不至于明目张胆地为难,每日扯几回嘴皮却也甚是扰人。
如此忙忙碌碌,倏忽过去七八日。
这一日晚间,府中家将收拾了行囊,衣物、药品依次装好,正不可开交之际,忽听管家来报,女帝居然微服登门。
秦萧这一惊非同小可,亲自迎了出去,只见女帝照旧是便利的翻领胡服,足蹬乌皮长靴,长发结成一根黑亮的辫子,用金线串了米珠缠得密密的。
“兄长出征在即,”她说,“我给你送来些常用药物,都是我自己配制的,比太医院用得好。”
秦萧含笑谢恩,正要将人请去正厅奉茶,崔芜却道:“不必麻烦,我今日也不是天子身份造访——兄长的行囊呢?可容我检查一二?”
这话搁在旁人自是极失礼,但秦萧知道崔芜的性子,并不觉得冒犯,反而极为受用。他引着崔芜来到正院,东里间是卧室,西次间是书房,行囊收拾得满满当当,装车就能走人。
这府邸是崔芜所赐,她却是头一回来,自己还颇觉新鲜。那边秦萧吩咐厨房去备甜汤,这厢她浑不拿自己当外人,里外转悠过一圈,忽见床头包袱里露出一角粗劣毛衣。
崔芜认出九曲十八弯的针法,顿时窘了:“兄长怎么还带着这个?”
秦萧淡笑:“如今天气热,待到河东就冷了,总归用得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崔芜在案前坐下,一边扒拉着木匣里的常备药物,一边道,“这羊毛粗劣得很,我从夺天工那儿调了一批上好的棉衣,厚实又软和,正好给兄长带着。”
“还有两件进贡的玄狐大氅,御寒保暖最是管用,也给你一并带走。”
秦萧:“棉衣与狐裘自然好,只秦某心里仍是钟爱这件毛衣,还请陛下许臣随身携带。”
毛衣粗劣,针法也糙得很,缘何能得武穆侯青眼?
还不是因为崔芜所赠,亦是她为他亲手织就的第一件衣裳。
崔芜突然想起那一日,秦萧气势汹汹地入宫问罪,虽因突发的军情耽搁了,但两人心知肚明,这事并没有过去。待得时机合适,还会旧事重提。
她干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兄长想带就带着吧。只我此来,还有几件事叮咛。”
“臣洗耳恭听。”
“此去河东,铁勒固然重要,洛明德的生死也不能不查,”崔芜道,“公孙真发来折子,搜遍事发区域,仍未寻到尸身。”
“我猜,十有八九,他还活着。”
这个猜测是有根据的,如若洛明德死于乱军,尸首定不会被处理,公孙真怎样都该寻到痕迹。
但他没有,虽不排除尸首被野兽拖走的可能,但崔芜派去的禁军不是吃素的。她的直觉告诉她,洛明德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