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用一点,”她冲秦萧比划手势,“就这么一点点,成不?”
秦萧想笑,当朝天子从来英明神武,谁见过她撒泼耍赖讲条件的模样?
但又忍住了:“不成。”
崔芜鼓着眼睛瞪他:“你虐待我!”
秦萧冷不防被一口天外飞来的黑锅砸脑门上,冤得死去活来:“我如何虐待你了?”
崔芜理直气壮:“你不给我吃肉。”
秦萧揉了揉额角,耐着性子哄道:“陛下脾胃虚弱,食用烤肉不克化,待身子养好,臣陪你一起用可好?”
崔芜:“所以你还是虐待我。”
眼看这车轱辘话没完没了,初云与潮星捂嘴憋笑憋得浑身颤抖,战无不胜的武穆王终于败下阵来。
他从羊腿上片下半个巴掌大的嫩肉,剥去外层焦壳,用匕首尖挑着喂到崔芜嘴边:“只准用一块。”
崔芜早把烤肉叼到一边,美滋滋地咀嚼起来,眼睛惬意眯起,像头偷着腥的小狐狸。
秦萧失笑:“多大人了,还跟孩子似的。”
这评价似曾相识,有那么一时片刻,崔芜微微怔住。
仿佛是许多年前,她放假回家,前一日放开肚皮没拘束,海底捞冰淇淋冷热交替,半夜遭了罪,肠胃炎发作上吐下泻,折腾了一宿才好些。
于是第二日饭桌,所有美食离她远去,面前只有一碗能找见人影的稀粥。
她看着正中央的一盘糖醋小排,馋得直流口水,可每次伸过去的手都被老妈毫不留情地打开。
“昨晚吐了半宿,今天吃点清淡的。”
到最后,崔芜也不伸筷子,就这么委屈巴巴地看着老妈。老妈扛不住,这才捡了最小的一块给她。
“就这么一块,多了没有。”
彼时,她吃得津津有味,老妈看着她,也是边摇头边评价道:“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以后进了社会,不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吧?”
由此可见,崔妈妈着实有些杞人忧天,以大魏女帝今时今日的道行,只有别人被她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份。
然而她如何走到这一步,只有自己明白。期间经历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也只有自己最清楚。
许多年没听到的评价,猝然重逢邂逅,简直让崔芜有无所适从之感。
什么时候开始,她在这个全然陌生的时空也能卸下心防,流露出最本初的状态?
她看了眼专心片肉的秦萧,有了答案。
虽不好吃得油腻,有羊汤面条,崔芜这顿晚食还是用得心满意足。夏日本就燥热,她吃汤面吃出满头汗,秦萧瞧着好笑,摸出帕子替她擦了擦。
转眼瞥见侍立一旁的初云,突然想起一事:“臣有一事禀于陛下。”
崔芜放下筷子:“兄长直说便是。”
秦萧未曾开口,瞧了女官一眼。
潮星与初云何等机灵,道一声“奴婢去看看茶水”,欠身退出帐外。崔芜将脸扎进面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面汤,这才豪迈地一抹嘴:“什么事?这回可以说了吧?”
秦萧踌躇片刻:“臣身边有个名叫倪章的部将,陛下是见过的……”
崔芜何止见过,当初秦萧入宫养伤,就是倪章服侍在侧。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大半年,莫说崔芜,便是殿中女官都厮混熟了。
“记得,”崔芜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兄长莫不是要替他求官?这倒不难,以倪校尉的功勋,早该升了。”
秦萧罕见迟疑:“他……想求陛下赐婚。”
崔芜睁大眼:“赐婚?他看上哪家姑娘了?看着老大不小,居然还是孤家寡人?成啊,只要姑娘人品温厚、身家清白,我这边没问题。”
秦萧看了她一眼,仿佛有点心虚,又像是对女帝难得迟钝的无奈。
崔芜将这副神情放脑子里回味片刻,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等等,他该不会看上朕身边的人了吧?”
可算明白了。
秦萧眼帘低垂:“正是陛下身边的……初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