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第一人缴械后,很快出现第二人、第三人——不管之前是有心谋逆还是为人蒙蔽,见到天子当前,想也知道是阴谋败露,落入被动。
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再往深里想一层,天子为何这般赶巧,就在石氏宣布“丧讯”的同一日出现?之前传信也好,满城搜捕内鬼也罢,莫非都是引蛇出洞的布局?
一念及此,不免冷汗涔涔,更兼天威当前,这一双膝盖便再也挺不直。
这一刻,皇权的恐怖之处显露无遗。崔芜只是高居阶前,甚至不需要如何恐吓,自然慑服人心,令一干孔武禁卫主动缴械。
石浩亦是心惊肉跳,但所有人都能退,唯独他不能,盖因身后便是万丈深渊,踩空即为粉身碎骨。
“陛下好算计,”他咬牙道,“这一遭,是臣栽了。”
崔芜嘴角含笑,眼神却极冷:“石卿自谦了。朕也没想到,你胆子如此之大,竟然引铁勒人入京——倒真不枉跟晋帝姓了同一个石。”
石浩狞笑:“原来陛下已然知晓,那再好不过。”
他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崔芜两眼:“如今京城落入石某掌控,禁军主力不在,秦萧亦是鞭长莫及,您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
“我劝陛下还是识时务得好,好好一个妇人,就该待在深闺享福,何必掺和这一趟泼天风雨……”
话没说完,忽觉喉间微凉,却是匕首切开油皮,无声无息地挑出一丝血痕。
石浩话音戛然而止。
第315章
大殿之上,万籁俱寂,只闻长短不一的呼吸声。
半晌,女帝笑了。
“石卿这话耳熟得很,朕一路走来,没少听人啰嗦,还不是好端端站在这丹陛之上?”崔芜悠悠道,“你不妨猜猜,今日之后,你与朕谁死谁活?”
“谁得青史留名,谁又是遗臭万年的阶下囚?”
她眼神太冷,持刀的手又太稳,怎么看都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不知不觉,石浩后颈渗出冷汗,但他很快挺直腰板,试图扳回一城。
“陛下不必故弄玄虚,如今北境正在用兵,分不出人手,您此次回京,所携兵力不过数百之众,”他咬牙道,“这个时辰,京城九门已然大开,千余铁勒轻骑冲入城中。”
“您猜猜,以您麾下兵力,能撑到几时?”
在他预想中,崔芜即便不惊慌失措,也该如临大敌。但出乎意料,崔芜非但未露惊容,反而笑了。
“果然,”她轻言细语,“以石卿的心胸,无非是这些手段了。”
石浩看在眼里,心头寒意更甚。
诚如石浩所言,假扮商队先行入京的铁勒人已然打开正北城门。只听杀声呼号,无数精兵裹挟着滚滚风尘,如狼似虎般扑入城池。
正对城门是一带民房,屋舍栉比,夹着狭窄街道。打头的铁勒人高呼疾奔,手中弯刀映着骄阳,森寒之意如覆霜雪。
鸣雷般的爆响就在这时传来,火光无中生有,竟是从民房中喷出。每一簇火焰都裹挟着骤雨般的弹丸,先头部队猝不及防,被裹挟个正着。
霎时间,惨叫与爆鸣并起,血色与火光齐飞。
铁勒人固然悍勇,却是头一回见识这样的攻击方式,仓促间根本分辨不出致命的弹丸从何而来,恰似经霜的麦秆遇上秋风,凄凄惨惨倒了遍地。
这于久在草原、鲜少接触“奇巧淫技”的铁勒人而言,简直是噩梦般的一幕。街道上充斥着惊惶嚎叫,那是用铁勒语发出的:“天神发怒了!”
“他降下惊雷与天火,要惩罚他的子民!”
“快逃啊!”
为首的将领倒是沉着应对,一面压住阵脚,一面嘶声怒吼:“这是中原人的诡计!不许逃,谁敢临阵逃跑,就地斩首!”
然而他太冷静、太显眼,下一瞬,一枚弹丸当空飞过,于颈侧穿出一个血窟窿。
将领怒目圆瞪,自马背上倾斜身体,好似山崩一样,“轰”地倒落在地。
这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先尚能维持冷静的铁勒士卒彻底崩溃。他们于密集火光中没头苍蝇般乱窜,接二连三地中弹倒地。
与此同时,埋伏于民居中从容射击的大魏士卒换了隐蔽点。打空的火铳交与身后同伴,自有人递过上了弹丸的新铳。三排人手轮番传送,竟是在这民房中练起三段式射击法。
领兵将领正是典戎,满打满算,这是他统领神机营后第一次打正规战,从接到虎符的一刻就按捺不住地摩拳擦掌。
许是被战意催逼,也可能是火器之犀利远超所有人想象,战事进行的比预想中更为顺利。只一个照面,铁勒人几乎没能组织起任何有效反击,被切瓜砍菜般斩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