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将沸腾的血液冷却了,那四百多个日夜里的懊恼痛悔重新涌上心头。
孙彦痛心疾首地想:我们怎就走到这一步?
在客栈重遇崔芜之际,本想得很好,先以威压令她知道畏惧,最好能叫她低头服软,折了那根响当当、硬梆梆的傲骨,后面就好办多了。
然而他也清楚,崔芜脾气执拗倔强,不是那么容易服软的,是以准备了另一套怀柔手段。总归她这辈子再离不开他的身边,给她尝足甜头,知道自己的好处,再用上水磨功夫,不怕她不回头。
谁知头一条威压就僵持住,她在外一载有余,受尽血雨腥风的吹打磋磨,骨子里竟还是傲气如斯,宁死不肯低头。
甚至于,这桀骜比之一年前多了一股凛冽锋芒,气场全开地逼视自己时,以孙彦的城府都觉得眼目剧痛,不由自主地想回避这股刀锋般的森然煞气。
可她不过是个出身风尘的柔弱女子,纵是在外历练了一年多,如何能有这般气势?
孙彦百思而不得其解,瞧着她嘴角一缕艳如胭脂的血色,既懊恼痛悔,又因方才那一瞬的退避而感到不甘不忿。
原想安抚两句,但他对着崔芜居高临下久了,竟是不知如何平和说话,开口就是威胁:“怎么,你那两个侍卫的命,你不管了?”
崔芜眼神倏冷。
孙彦一边庆幸拿捏住她的软肋,暗道“再如何牙尖嘴利,到底是个女人,心还是软的”,一边又暗自酸楚,她这份心软,从来不是给自己的。
嘴上却冷笑:“我不喜欢用强,你自己脱了衣服躺床上去,我或许能饶他们一命。”
崔芜眼神冰寒,简直能凝出锐芒。
孙彦正想着她这回总该服软了吧,就听崔芜极森寒地说道:“你尽管杀!”
孙彦怔住。
“你杀一人,我断你一条胳膊。杀两人,我要你四肢尽断,而后装进酒缸,送给南楚国主!”
崔芜语气锋锐:“听说这一年多来,令尊和南楚国主处得不大好?你猜,南楚国主得了这份厚礼,会如何感激我?他又会利用这份筹码,与令尊讨要些什么?”
孙彦脸色铁青。
他当然不信崔芜有这个能耐,可让他暗自心惊的是,她远在西北,他也从未与她提及过这些,她竟能对孙家与南楚的恩怨如数家珍。
是谁告诉她的?她流落在外的这一年多,又是依托谁人庇佑?
这些疑问打闪般划过孙彦脑海,正待细问,却听有人轻轻敲响房门。
孙彦且恨且恼,瞥见崔芜嘴角艳色,又止不住地心旌动荡,暗道总有一日要你对我千依百顺。
这才推门而出。
外头敲门的也是个熟人,正是孙彦麾下第一得力的寒汀。饶是如此,孙彦脸色亦是不善:“什么事非得现在禀报?”
寒汀清楚自家郎君性情,若是换作平时,万万不敢打扰他和崔芜私下相处。但此事甚是紧急,他不敢耽搁,不得不犯一回忌讳。
“郎君恕罪,”他低声道,“底下人回来禀报,称凉州城内突然戒严,街上多了好些巡防武侯,城门也封锁严密,轻易不许人进出。”
孙彦神色微凛:“可探听到缘由?”
“听说是节度使府遭遇了窃贼,丢了要紧东西,是以严加搜寻,”寒汀说,“可属下忖度着,这时机也太巧了些。”
孙彦蹙眉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