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其实还是兄长麾下那姓刘的参军不地道,”崔芜将前因后果简略解释了一遍,又斟酌着字句为秦佩玦开脱,“秦大小姐……毕竟年少,一时为奸人蒙蔽也是难免,未必有意坑害兄长。”
“终归,她与你血脉相连,你出事,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崔芜对秦佩玦殊无好感,之所以为其说话,完全是不想秦萧伤心。
“秦大小姐是什么人,兄长比我清楚,自小养在闺中的娇娇儿,懂什么时局博弈?还不是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猜,她也是仓促间听说兄长出事,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恰好姓刘的参军出面请她主持大局,她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得半推半就地应下。”
崔芜并不知晓刘参军是如何蒙骗秦佩玦的——事发突然,也根本来不及细问,但她揣摩人心自有本事,猜得八九不离十。
秦萧神色淡漠,这一回连崔芜都拿不准他心绪如何。
只见这安西主帅对着窗外出神片刻,极浅淡地笑了笑。
“阿芜心意,秦某知晓,”他说,“我领你的情。”
秦萧精神不佳,说不了两刻钟的话就疲惫不堪。崔芜将枕头拍得松软,扶他躺下歇息。
她自己摊开一本账簿,本想趁着赶路光景算出敦煌一役的军费损耗,却听身旁气息幽微,秦萧已然睡得沉了。
崔芜忍不住回过头,蜷在袖里的指尖挣扎半晌,还是悄悄探出,抵着秦萧微蹙的眉心轻揉了揉。
秦萧气度绝佳,即便伤后虚弱,也难掩眉目俊秀。病中未曾束发,两缕长长的鬓角垂落脖颈,分明只有黑白两色,却有种触目惊心的艳丽。
崔芜拨开遮挡眼前的碎发,侧耳听了听秦萧呼吸,确认他睡着了,这才握住他包裹妥帖的手指低头亲了下。
车队走得不快,幸而这一路出奇顺当。所经之处,靖难军撤出城池,驻防交还安西军。这是示好,也是崔芜宛转暗示所有人,此前诸般安排皆是权宜之计,自己并无夺取河西之心。
如此五日后,马车抵达凉州。
彼时敦煌遇袭,崔芜去得匆忙,未及向狱中的安西诸将解释清楚缘由。及至归来,众将才隐约听说了始末,一早候在城门口,脸上俱是焦灼之色。
过了一个多时辰,官道尽头尘土飞扬,领轻骑开路的乃是颜适与史伯仁。两人各乘一骑走在前面,居中簇拥着一辆马车,靖难军中数得着的将领,如狄斐、徐知源皆护卫在侧。
安西众将箭步抢上,分明装了一肚子的话,到嘴边只剩一句:“少帅可还安好?”
颜适未及答话,中央马车撩开帘子,崔芜探出头来:“这里风沙大,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将军随车回城。有什么话,等进了府衙有的是机会问。”
她身后露出秦萧苍白的面孔,虽是伤后憔悴,到底是活生生的。安西诸将简直热泪盈眶,当下翻身上马,跟着车队回了府衙。
盖昀与丁钰亦策马随行,见状不动声色地交换眼色。
盖昀:安西诸将为秦帅马首是瞻,能否拿下河西,关键还是着落秦帅身上。
丁钰:可别!咱家殿下好不容易把姓秦的捞回来,眼下正是宝贝的时候,说什么也不会动人家家底,且缓缓再说吧。
盖昀叹了口气。
不多时,马车进了节度使府。崔芜亲自搀扶秦萧下车,这时,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跑来,张口就是石破天惊。
“大小姐听说少帅今日回城,夺了护卫佩刀,抵在自己脖子上,非要见您不可!”
第193章
崔芜并未为难秦佩玦,只将她软禁在自己院中,是看秦萧的情面,也是自己一个外人,不便插手秦家家务事。
如果秦佩玦够聪明,就该安安分分苟着,等秦萧伤愈,烂摊子料理干净,安西诸将心头郁气也消散干净,兴许还能求得秦萧原谅,当回她的秦家大小姐。
可惜青春期少女自小被捧着长大,不懂虚以为蛇。
凉州是秦萧地盘,崔芜不欲置喙,接过大氅披上秦萧肩头,只听他淡淡地问:“佩娘现下何处?”
亲卫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崔芜,方道:“被……北竞王殿下软禁自己院里。”
秦萧亦看向崔芜,后者耸了耸肩:“兄长知道,我最怕跟小姑娘打交道,关起来清净。终归是你侄女,如何处置你说了算。”
秦萧:“……”
这货大概忘了,她自己也沾了“小姑娘”的边。
他低垂眼帘:“也罢……有些话早该与佩娘分说清楚。”
崔芜借口安顿靖难军,主动避开这场叔侄间的交锋。秦萧拾步欲行,身体却极细微地颤晃了下,幸有颜适从后抢上,不露痕迹地托住他手肘。
“小叔叔,”他欲言又止,“你其实……不用勉强。”
秦萧淡淡一笑,抬手在他肩头摁了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