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芜本想捞过被子遮一遮,可转念一想,秦萧都被她看完了,有什么好顾虑的?遂顺其自然。
“休病假的是朕,可不是兄长,”她半开玩笑道,“兄长诸事不理,每日只在我跟前打转,不怕被人参一本尸位素餐?”
秦萧替她拢起长发,扯过薄被遮住肩头。
“没有什么比陛下康健更要紧,”他说,“秦某为人臣子,自当侍奉在侧。”
崔芜不适地挣动了下:“……热。”
其实相较京城,太原府已经不算很热。托高海拔的福,此地夏日较南边凉爽了不止一个梯度,更兼屋舍前后栽有绿荫,一带清流绕阶而过,无形中驱散了暑气,不置冰鉴也可忍受。
但崔芜生性怕热,没有冰鉴实与火炉无异。偏生病后被剥夺了用冰权利,只能咬牙硬扛。
“不许我吃冷饮,还不让我用冰,”她瞪秦萧,“这日子有什么过头?”
秦萧还是那句话:“等陛下大好了,住进冰窖臣也没有意见。”
崔芜愤愤哼了声,脸冲里不搭理他。
忽觉身后凉风习习,她偷摸瞅了眼,竟是秦萧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折扇,给她扇起风来。
屋里原本荫凉,有了凉风更是好过不少。崔芜单方面原谅了秦萧的“以下犯上”,眯起眼睛似睡非睡。
秦萧轻轻拍她:“晚上想吃什么?臣提前吩咐厨房。”
崔芜昏昏沉沉:“不想吃,想睡觉……”
话没说完,她歪头栽进黑暗,真睡着了。
秦萧微微蹙眉,到底没吵醒她。待人睡得沉了,方起身出屋。
刚一推门,差点被蹲门口的镇远侯绊一趔趄。
这就能看出亲疏远近,秦萧可以肆无忌惮地进出女帝寝堂。丁钰却没这个特权,未得天子宣召,只能委委屈屈蹲门口趴窝。
见秦萧出来,他“蹭”一下站直溜了:“那丫头咋样了?”
秦萧无奈。
“丁侯慎言,”他提醒道,“纵然你与天子私交甚笃,但天子毕竟是天子,君臣有别,不可大意。”
丁钰没吭声,只斜眼睨他,那意思大约是“你好意思说老子”?
成天不经通报往人寝堂里闯的是谁?反正不是丁某人。
这二位隔空交了一轮手,不分胜负,各自偃旗息鼓。
“陛下精神不佳,晚食怕是顾不上用,回头备些茶点在灶间,若是夜里饿了,也能垫一垫,”秦萧先吩咐了一句,而后道,“她气血亏损得厉害,往后一个月,再不能操半点心。”
“只怕是难,”丁钰直言不讳,“陛下大权在握多年,习惯了乾坤独断,哪怕理智上知道咱们是为她好,也未必肯老实听话。”
“还是得多盯着些。”
秦萧深以为然。
养病的日子远比崔芜想象得艰难。她乱世求存多年,好容易停下脚步歇一歇,原以为能重温“睡到自然醒”的快活日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停不下来。
她延迟归程的口谕传回京中,朝堂势力作何反应?可有异动?
南边战事如何?需不需要调拨粮草?
出海商队可有音信传回?
再过两个月就是秋收,今年北境遭了蝗灾,对收成影响几何?现有的官仓可能支应?
这些念头纠缠着她,叫她闲不下也歇不住。
然而刚想算算今秋收成,一只手从天而降,夺去毛笔远远丢开。
崔芜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秦萧黑沉的脸色。
崔芜讪讪:“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干?”
秦萧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白日屋里闷热,崔芜呆不住,干脆在树荫下支起纱帐、摆了罗汉床,躲在里头看话本。奈何套路有限,翻来覆去无非才子佳人,远不如她讲给秦萧的“石猴闹天宫”有意思。崔芜没看两本就厌烦了,思绪一放空,很容易想起被她搁置的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