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的时间到,崔芜强迫自己从浮想联翩中抽身而出,再次望向睡着的秦萧。
他生得好看,身量也好,猿臂蜂腰,每一丝线条都充满力量感。
这一点,在崔芜为他丈量尺寸时,已然有了深刻体会。
连日来的疲惫涌上心头,有那么一瞬间,崔芜很想倾倒在他身上,倚着这男人肩头稍作休息。
可惜到底忍住了。
他是她的谁,凭什么借出肩膀?
她若习惯了倚靠,往后的路还怎么自己走?
崔芜沉默良久,伸手为秦萧扯了扯盖在身上的大氅,末了没压住心中悸动,极柔软纤细的指尖摁住秦萧眉心,轻缓揉摁两下。
“分明没多大年纪,做什么老皱眉头?”她小声嘀咕道,“再这么皱下去,还没老,人先衰了。”
秦萧一动不动,任她摆布。
人心底的贪欲和渴望是永不知足的,好比崔芜,一开始只是想戏弄一二,真上了手才发现,她不仅想触碰他,她还想亲亲他。
不管是凝蹙的眉头,瘦削的面颊,抑或是冰冷没有温度的嘴唇。
崔芜猛地闭眼,将心里横冲直撞的疯兽捆吧捆吧,强行关回笼子。
然后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离去。
她不曾留意,在脚步声远去后,被她留在原地的秦萧蓦地睁眼,眼神清明,哪里有半丝睡意?
他盯着崔芜离去的背影,眉间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掠过的微痒触感。
他不动声色地想:“她心里有我。”
第149章
翌日清早,阳光驱散夜色,再次笼罩在敦煌城上空。
只于夜间浮现的旖旎温情也被一扫而空,荡然无存。
城外互市照开,却没了乌孙部身影,连带着搅混水的铁勒人也不曾出现。
崔芜再去互市时,果不其然又撞见月理朵。深受宠爱的小公主刁蛮依旧,见面不容分说地赏了崔芜一顿鞭子,待得崔使君好声好气地将人哄笑后,又借着背影遮挡,往崔芜衣袖里塞了一团字条。
崔芜不敢耽搁,立刻回了敦煌府衙,与秦萧一同拆看字条,只见上头详细列明了铁勒使者与朵兰可汗的交谈内容,其中不止一次许诺,待大事成,愿以潼关以西的沃野平原,作为朵兰部放牧的跑马场。
什么样的情况下,能让一方势力将不属于自己的土地许诺出去?
那自然是势力首脑做好出兵打算,有十足的把握,将人家的地盘全数划拉到自己盘子里。
秦萧的判断是对的,铁勒人确实打算对河东之地下手。
短短一个午后,崔芜连下三道命令,皆是快马送回上都:“命各军加紧训练,严防备战。”
“由丁钰牵头,设军器房,主锻造兵刃,以备战时。”
“着延昭率所部镇守潼关,若遇游骑窥探,不必二话,格杀勿论。”
“以斥候假扮商队出关,务必尽快摸清河东道局势。”
她落完最后一笔,以火漆封住信口,交与狄斐:“尽快送到盖先生手中。”
狄斐明了,快步下去安排。
另一边,秦萧摆开沙盘,亦与颜适反复推敲铁勒人可能的动向。
“铁勒已然占据幽云十六州,晋室以北再无屏障,若想速战速决,最好的策略就是直取晋都,擒贼擒王。”
崔芜撇嘴:“他们干过一回,可惜晋帝是属兔子的,脚底抹油溜得太快,没抓着。”
她想起汴梁城破,自己亦被铁勒骑兵俘虏,一路押送北上,几番遇险死里逃生的过往,脸色极细微地沉了沉。
“晋帝虽不中用,铁勒人想取而代之,顺势接手中原山河,却也没那么容易。”
秦萧鲜少听崔芜就时局做出如此斩钉截铁的论调,饶有兴味:“阿芜何出此言?”
崔芜不假思索:“还记得当年入汴梁时,我与兄长说过,一方政权能否成气候,看的最要紧的三样东西吗?”
那是两年前的对话,难为秦萧稍作沉思就能回想起来:“记得。阿芜曾言,兵、钱和人,是政权能否起势的三样基石。晋帝失了其中两样,即便兵精马强,也难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