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这般患得患失的心思,卢三娘还是来了水阁。许是为了说服自己,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我是真心爱慕侯爷,日后成个婚,我定体贴待他,恪尽妻责。”
“我不必真与侯爷怎样,只需做做样子……若侯爷醒来怪罪,我就诚心赔罪,再倾诉心意。”
“我……我不在乎他是侯爷还是旁的什么人。我只想嫁给他,做他的妻子……不,只要能日日见着他,哪怕为妾为婢,我也心甘情愿。”
她想得太入神,浑然未曾留心,水阁周围有些过分安静。当然,就算她留心到,也只以为是卢氏子特意驱散仆婢,方便布局。
“吱呀”一声,她轻轻推开门,一线光照亮窗扉紧掩的暗室。
屋内,背手而立的女子回过头:“卢小姐,朕等你好久了。”
卢三娘僵在原地。
她虽未见过眼前人,但这般年纪,这般容貌,女子之身又堂而皇之地以“朕”自称,普天之下能有几个?
婢女却不明就里,兀自怒斥:“什么人如此放肆?竟敢擅闯尚书……”
话没说完,一道身影闪过,殷钊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被打晕的婢女噗通倒地。
“圣驾在此,”他亮出手中金牌,“卢小姐,还不叩拜?”
卢三娘见得金牌上一个笔走龙蛇的“御”字,再无怀疑,当即拎裙拜倒:“臣女卢蕙娘,不知天子驾到,冒犯天威,望陛下恕罪。”
与此同时,心里不是不惊惶:女帝不早不晚,偏偏这时候赶到,水阁内却不见秦萧与卢氏子身影,显然被清过场。
这是不是意味着,女帝早知道她和父亲的谋算,隐而不发,只为逮她一个现行?
那她……岂不是要害了卢家满门?
卢三娘再有城府也只是个小姑娘,想到荀李两家下场,没法不害怕。她当机立断,俯身叩首:“陛下恕罪!今日之事乃臣女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陛下若要降罪,臣女、臣女甘愿受罚!”
那负手而立的女帝掸了掸袖口浮灰,在秦萧躺过的罗汉床上坐下,饶有兴味:“你罪在何处?”
卢三娘强自镇定:“臣女……只因仰慕武穆侯,才斗胆约他在此相见。此事家父并不知情,完全是被蒙在鼓里。求陛下看在家父忠心办事的份上,莫要牵连卢府上下。”
她也有心机,拿不准女帝知晓多少内情,便隐瞒了最要紧的一节。“孤男寡女私下约见”虽不好听,可比给一品武侯下药的罪过轻多了。
女帝听到此处,忍不住笑了。
“早听说卢家三小姐秀外慧中、心思玲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悠悠道,“只可惜啊……”
女帝故意顿住,果然引得卢三娘发问:“可惜什么?”
女帝淡淡掠她一眼:“可惜你这千伶百俐的心思都用在追男人上头,一点没往正道上使。”
卢三娘再矜持,一张秀脸也红透了。
第257章
崔芜确实猜到卢三娘的谋算,甚至比她预料的还要早。
毕竟,卢三娘再聪慧玲珑也想不到,早在她生出念头前,就有人盯上尚书府,只等抓到把柄向女帝卖好。而她的轻狂任性,无异于一把悬在卢府头顶的刀,刀柄还是她自己主动递出的。
如此,方有了水阁中的一幕。
“你仰慕秦侯是你的事,朕也是打你这个年纪过来的,非常明白少艾心思,”崔芜比卢三娘大不了几岁,说话却老气横秋,“可你仰慕归你仰慕,秦侯已然拒绝,你却不依不饶,乃至私下暗算,这是什么道理?”
“都说卢三娘子知书达理,你父亲请大儒名士做西席,教了半天,就只教会你强人所难?”
“你也不想想,如若有个你不喜欢的郎君痴缠你,为逼你下嫁,不惜暗中下药毁你名节,你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宁可自戕也绝不让他得逞?”
“秦侯性情可比你这小小女郎刚硬百倍,真走到这一步,纵是不屠了你卢府上下,也势必反目成仇。到时,你范阳卢氏就不是结纳一门强援,而是树下一个死敌。”
“你扪心自问,这笔买卖值是不值?”
崔芜待小姑娘比常人更宽容三分,此番虽然气得狠了,还肯好好分说道理。饶是如此,卢三娘亦是秀脸通红,既是无地自容,又免不得自惭自伤。
“臣女、臣女自十三岁那年为侯爷所救,这些年从未忘怀过一日,”她哽咽道,“臣女不敢有所奢望,只求长伴侯爷身边,日日相见,以报救命之恩……”
崔芜心说:你这还不算奢望?朕都没能与兄长日日相见!
“秦侯扼守边陲、救人无数,若谁都与你一样,要拿姻缘偿他的恩情,朕的三宫六院让给他,都装不下这些女子,”她老实不客气地说,“再者,你之所求,是否为秦侯所愿?”
“你要报恩,也该问问秦侯的意愿。否则,就不是报恩,而是结怨了。”
卢三娘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青春少女总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心上人知晓自己一片情深,或许会心软动容,成全她的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