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众人退下,阿绰上前撤走残茶,为女帝换上一盏紫苏饮。
崔芜忽然道:“兄长风寒如何?可还高热不退?”
旁人或许不明就里,耳目遍布京城的萃锦楼却一早收到风声,武穆侯是真病了。
许是那晚连夜赶路着了风寒,秦萧前脚回府,不出一个时辰就发起高热。府里上上下下惊吓得不轻,老管家本想入宫请太医,却被秦萧拦住。
“若被陛下知道,少不得要亲自来瞧。她自己也是大病初愈,这般奔波劳累,万一……咳咳,再折腾病了怎么办?”
秦萧咳得喘不上气,语气却极严厉:“左右陛下开了方子,煎几副来吃就是。”
老管家劝不动他,自家侯爷的吩咐又不敢不听,只得照办。
这番话按说不会传入宫中,架不住有个好事的颜适,得知内情,故意去萃锦楼用了晚食,又当着小二的面与丁钰说起此事。
结果自然顺理成章,被呈送到女帝案头。
“陛下若不放心侯爷,去看看便是,”阿绰委婉劝道,“您跟侯爷是怎样的情分?几句口角罢了,总不至于真为这个生分了。”
崔芜却道:“不是生分……”
阿绰不解地睁大眼。
“兄长不请太医,就是不想让朕知晓,朕若去了,他又得亲迎,劳师动众不说,他也没法安心静养。”
崔芜默默叹息:“倒不如朕假装不知,他反倒去了心事……左右有清行在,兄长病情若有变化,他自会让朕知晓。”
阿绰懂了,有时装聋作哑并非不关心。恰恰相反,正是太在意了,才不忍辜负对方心意。
崔芜虽未亲自探望,却命人送了两盘时新鲜果往武穆侯府。在知晓内情之人看来,这自是委婉示好之意。
殊不知女帝此举亦是做给外人看——鲜果事小,却意味着武穆侯荣宠未减。即便有人因着君臣争执生出想法,见状也要打消念头,不敢轻撩虎须。
个中心思,百转千回,非局内之人不可体会。
这一年夏日格外漫长,到了七月仍是暑意未消。秦萧原是不惧寒暑,奈何伤后损了元气,竟也觉得暑热难熬。幸而崔芜考虑周全,从福宁殿的份例中拨了好些冰,有冰鉴镇着,才叫病中的武穆侯好过不少。
因他病着,冰鉴不敢挪进里屋,只远远摆在墙角。颜适经过时抓了一盘白樱桃,一边汁水四溅地嚼着,一边不见外地搬过圆凳坐下。
“我说小叔叔,您跟陛下这门官司还要打多久?你是不知道,这些天你不进宫,陛下那脸色啊,活像谁欠了她十万两银
子。”
“你行行好,自己挖的坑自己去填平了,别误伤无辜成吗?”
秦萧倚着紫缎软枕,本想消停看会儿军报,谁知颜小将军上辈子属老鸹的,一旦开了尊口就闭不上。
直聒噪得秦萧青筋乱颤:“果子都堵不上你的嘴,再废话,你就滚回自己府里。”
颜适心知自家主帅既说得出,就真会赶人,只得言归正传:“陛下调了批药材往南边,看样子是要接着打。户部和兵部议定了章程,陛下命我带来给你过目。”
说着,从袖子里抽出捂了半天的折子。
秦萧瞧见那折子上沾染的汁水印子,眼皮一阵狂跳:“你这阵子是不是一直和镇远侯来往?”
颜适不明所以:“是啊。我跟他的交情可是在陛下跟前过了明路的,总不至于牵扯上结党营私吧?”
秦萧面无表情:“以后离他远点,染上泼皮习气自己都不知道。”
颜适:“……”
第255章
秦萧久在河西,对南境了解有限。但“军神”之所以为“神”,便是他不必亲身经历,仅凭纸上谈兵,就能将可能遭遇的敌情推测得八九不离十。
“秦某听闻,南地多奇物,难保闽王不会借此做文章,”他沉吟道,“昔年诸葛武侯七擒孟获,就险些栽在火牛阵上。”
颜适知道厉害,凝重了神色:“少帅的意思是,闽王会驱使火牛为前锋?”
秦萧若有所思:“若是火牛,还不算难对付……南境气候湿热,多山川河流。听闻前朝天子为显威仪,专门从南境捉回大象,训练纯属,驱策车辂。”
颜适瞳孔骤缩。
他没见过大象,河西气候干旱,也不长这玩意儿,但这不耽误他从古籍游记以及口耳相传中了解这种生物。
火牛阵已经足够棘手,若将体重十倍于公牛的大象用于战场,会是何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