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情形稍好些,倒是没死人,连饿带吓,老老小小却也只剩一口气。
崔芜丝毫没心软,妇孺姑且不论,凡成年男子,一概押回县衙大牢,按罪定刑。
如此斩的斩,发配矿场的发配,当一切尘埃落定时,这一年也堪堪走到了九月的尾巴。
处置完合水豪强,崔芜不再耽搁,快马加鞭赶回凤翔。彼时贾翊已启程赶往江南,原华亭县令许思谦被紧急调来主持政务,闻听消息,亲自带着一干文武出城相迎:“恭迎使君。”
崔芜没坐马车,换了身利索的胭脂色胡服袍子,催动小红马上前,顾盼间皆是凌厉精光:“许令不必客气。临时把你从华亭调来,辛苦了。”
许思谦受宠若惊:“使君言重了。”
一顿,做出迟疑的模样:“有件事未曾向使君禀明,便擅自做主,还请使君宽宥。”
崔芜翻身下马,把缰绳交与身侧亲兵:“什么事?”
许思谦凑近了少许:“下官此行,将世子也带了来。”
崔芜:“……”
她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许思谦口中的“世子”是已故伪王之子李继文,那个被她丢在华亭一年,几乎忘了还有这么号人物的熊孩子。
“我倒是忘了,”她说,“难为许令还记着。”
许思谦小心观察她脸色,没发现动怒的痕迹,长出一口气:“下官是想着,世子到底是主子名义上的弟弟,一直留在华亭终究不妥,若被有心人得知,只怕会借机生事。”
“还是带来凤翔,留在使君眼皮底下盯着更为妥当。”
人都带来了,崔芜无谓为了这点事为难心腹下属,何况许思谦说的有理,李继文再熊,到底是已故歧王正经血脉,若有人揪着不放,可不是什么好事。
“人呢?安置在哪了?”
李继文终归是崔芜名义上的弟弟,得的待遇还不错,独占一个僻静的院子。当然,这跟他当年还是正儿八经的王府世子时的待遇远远不如,但他记着上回被崔芜狠抽一顿鞭子的教训,再如何对之前的居所垂涎三尺,也没敢宣之于口。
崔芜回府动静不小,李继文自然能听到风声。被软禁了一年有余,他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深刻了解,又有乳母耳提面命,心知以后日子是否好过,全看这个便宜姐姐的脸色和心情。
是以一点不敢犯熊,听说崔芜要来探望,早早站在院门口迎候,规规矩矩行礼作揖:“给使君请安。”
崔芜略带诧异地扬了下眉。
在她印象里,一年前见这小子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娃,娇纵任性,往那儿一站就是大写的“欠抽”。
如今再见,他像是变了个人,昔日骄纵固然烟消云散,眼角眉梢还多了几分与年龄身份不符的谦卑怯懦,讨好又殷勤地看着她。
崔芜有些错愕,又有些满意,若李继文还是一年前那个熊样,她不介意再赏他一顿鞭子。
如今可省事多了。
“你我姐弟,不必如此客气,”她淡淡道,“原是我公务缠身,今时今日才得闲将你接来,住着可还舒心?若是觉得哪里不妥,只管告诉我,莫要外道。”
李继文毕竟年幼,乳母却是久经风浪的老人,万万不敢将崔芜的客气话当真:“回使君,一切都好,没什么不合心意的。”
崔芜假模假样地笑了笑:“那就好。你们原是从王府出去的,如今搬回原邸,我也能向先王交代。”
乳母唯唯应是。
崔芜没有欺负孤儿寡母的习惯,眼看李继文见了她大气不敢喘一口,乳母亦是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
她索性不多留,做完“姐弟融洽”的表面功课,径直回了前院。
往正堂一坐,曲指敲了敲桌案:“今年收成怎样?可有初步的明细?”
许思谦已知崔芜快马加鞭赶回凤翔是为着秋收之事,功课做得充足,应对起来有条不紊:“今年时运好,没遇上天灾,算是难得的风调雨顺。旁的州郡暂且不知,但凤翔及陇州两地,收成都比去岁强了不少,税粮数目还在统计中,使君请看此物。”
说着,将一个木匣呈上,里头却是装了一把麦穗。
用崔芜的眼光看,这麦穗自是干瘪稀疏,但许思谦颇为沾沾自喜:“使君请看,这麦穗颗颗饱满,可见今年收成差不了。”
崔芜:“……”
行吧,到底是千多年前,不能对老祖宗的育种水平抱有太多幻想。
看来除了弗莱明和戚军神,没事也得拜拜袁老爷子——
第132章
不管哪个时空,秋收都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沉甸甸的麦穗、黄灿灿的粟谷,各色蔬菜果实,装满箩筐背篓,叫人对未来充满期冀。
崔芜不满足于帐簿上令人眼热心跳的数字,换了便装,带着亲卫赶去田间地头,看着农人们布满沟壑却又笑意丛生的脸,一直萦绕心底的戾气悄然散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