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崔芜办事的好处,她会事先评估任务风险与手下能力,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勉强部下完成办不到的事。
可若该拼命的时候,麾下不畏生死奋勇争先,她也看在眼里,事后给出与之相当的报酬与奖赏,狄斐如今的地位与职衔就是
这么来的。
是以,当狄斐把话传达下去时,亲卫非但没见退缩,反而跃跃欲试——任务凶险才好啊,越凶险,事成后的赏赐就越丰厚。
尤其崔芜已然称王,此时不露脸,更待何时?
说不得,这就是从龙之功啊!
再往前五六里,营帐如云,连绵山脚。老远立起岗哨,巡逻的乌孙人腰佩弯刀,鹰隼般的眼睛打量着崔芜一行:“可汗有令,不得携带兵刃入内!”
若是和平会盟,不带兵器也罢了。可这一遭摆明是鸿门宴,崔芜就是脑子被板砖拍了,也绝不可能答应。
“那老头儿是你的可汗,不是我家祖宗,”她冷笑回应,“他说不带就不带?”
“爱让不让,不让拉倒,真以为本王非吃这顿饭不可?”
她故意摆出最倨傲刁蛮的态度,扯动缰绳调转马头,当真要走。
狄斐来不及扮白脸,身后早有人道:“北竞王且慢!”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崔芜不必回头也认得出,这是同罗的声音。
想起颜适所言,秦萧被擒十有八九是此人手笔,她眼底掠过惊心动魄的光。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同罗却不知崔芜心思,催马走近,假惺惺地打圆场:“北竞王身份尊贵,当然要小心行事。底下人不懂事,还望北竞王莫要放在心上。”
崔芜微哂,将同罗“胆小鼠辈草木皆兵”的潜台词当风筝放了,微微一笑:“还是当将军的懂事,你们都学着点——话说阁下瞧着好生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同罗:“三年前互市,朵兰部宴请中原贵客,我曾陪我们王子出席。”
崔芜装模作样地想了半晌:“啊,本王记得,当时我还赏了你一箭。本王箭术如何?”
同罗眼皮抽跳,一时拿不准这北竞王是当真混不吝,还是故意激怒自己:“好得很。北竞王箭术精妙,咱们大漠的女人里,还真找不出一般无二的。”
言下之意,那点花拳绣腿,留着闺房里耍耍就好,不必当着勇士的面丢人现眼。
这二位隔空斗了一回嘴皮,不分胜负。同罗将人引至王帐,只见空地上生起篝火,火上烤着一只金黄酥脆的羊羔。
偌大的帐子里坐满了人,主位上的乌孙可汗抬起头,虽然两鬓白发丛生,眼角也遍布沟壑状的皱纹,但他投射来的目光依然是极锐利的。
“你就是那个自立为王的中原女人?”
崔芜打眼一扫,在帐内唯一一张空案前坐下,狄斐扶刀站在她身后。她玩味着“自立为王”四个字,忍不住笑了。
“是又如何?”
乌孙可汗大笑:“中原没男人了吗?居然要对一个女人弯下膝盖!我要是中原人,一定羞愧得横刀自刎!”
狄斐长眉倒竖,却瞧着崔芜没说话。那北竞王拔出匕首,从盘中烤肉上割了一块,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
“这话说的有意思,”她冷笑,“敢情可汗不是从你妈肚子里爬出来的?”
“从女人两腿间来去过一回,再来懊恼对不对女人下跪的问题,马后炮了吧?真这么羞愧,有能耐把自己塞回你妈肚子里啊!”
狄斐:“……”
他早知自家主子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却还是被她的惊天言论镇住,默默别过侧脸,两肩筛糠似地抖了抖。
方才还谈笑风声的金帐里陡然安静,男人们齐刷刷地看向同一个方向,就像看着一个闯入狼群的异类。崔芜习惯了这样的打量,从她起兵萧关起,隔三岔五受到类似的目光洗礼,已经可以泰然自若。
“乌孙可汗邀请我来商议会盟,”她淡淡地说,“不过今儿个看来,您的诚意可不多。”
“您要是不想谈,不必浪费本王的时间,直说一声,咱们兵戎相见也不是不行!”
“咣啷”一声,乌孙可汗还未说什么,却是座中一人将酒坛摔在地上。
“哪来的骚娘们,敢在可汗面前说这样的话?”他大约是哪位部族首领,被崔芜放肆不羁的态度激怒,阴恻恻地盯着她,“既然你来了,也没必要走——可汗,不如把她留下,我们部族的勇士,就喜欢这样的中原女人!”
崔芜环顾四周,在男人们脸上看到不加掩饰的恶意,是大漠民族对世仇中原,也是男人对女人。
“我既然敢来,就有把握全身而退,”崔芜淡淡地说,旋即撇开他们,只盯着主位上的乌孙可汗,“麻烦管管你手下这帮豺狼,本王不是非你乌孙部不可——不妨告诉阁下,在我来这儿之前,我的部下也赶去了朵兰部,如果我今晚没能活着回去,那么明日一早,朵兰部的乐理朵公主就会成为大漠新的女王。”
乌孙可汗眯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