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钰:“没有万一。”
颜适诧异抬眼。
丁钰抬手在这少年将军额角处轻轻敲了下:“小小年纪,操得心恁多——那姓孙的还活得好好的,哪轮到你担惊受怕?”
“姓孙的”是受封顺恩伯的孙彦,他与女帝的恩怨,旁人或许不明就里,颜适却再清楚不过。
老实说,女帝没将孙氏一脉拖出去砍了,着实出乎他意料。
“退一万步说,就算陛下心性大变,也有孙氏挡在前头,”丁钰说,“等哪天孙氏死光了,你再忧心自家处境不迟。”
颜适:“……”
虽然这话不厚道,但他居然觉着挺有道理。
醉醺醺的女帝回宫,引发了不小的骚动。只女帝御下恩威并施,她不开口,谁也不敢刨根究底。
阿绰与逐月端来热水,本想伺候洗漱,却被崔芜挥手屏退。这喝醉了的女皇陛下难伺候得很,好端端的寝堂不回,往东里间的罗汉床上一躺,手脚蜷成一团。
“都出去,不要醒酒汤,”她口齿不清地吩咐,“朕一个人躺会儿。”
阿绰与逐月不敢违抗圣意,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崔芜一个人躺在罗汉床上,心里琢磨着:闹这么大动静,秦自寒应该听着了吧?就算没听着,阿绰那么有眼力见,也知道把话传到他耳朵里。
他会有什么反应?
闹这么一出,可能试出他的真实心意?
崔芜胡思乱想了好一阵,直到酒力发作,昏沉沉地即将睡去,也没等到过来探望的秦萧。
她心里不爽,暗搓搓地大骂:没良心的死男人,好歹我照顾了你这么久,你过来看看我醉没醉倒会死啊!
就在这时,忽听珠帘极轻地响了声,仿佛水面化开涟漪,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那人谨慎得很,唯恐吵醒睡榻上的女帝,不远不近地观望了一会儿,确定她“睡着”了才走上前,伸手在她额头处探了探。
不同于宫女的纤纤柔荑,那只手是极温暖厚实的,掌心裹着老茧,摸上去有些硌人。
崔芜微微松了口气。
她将呼吸放得匀净舒缓,果然听到细微的水声。那人不甚利索地用一只左手拧出湿帕,轻柔擦拭她发烫的脸颊与额头。
他擦得极温柔细致,拭净面颊,又细细擦拂手心。末了扯过软被裹住崔芜,指腹自她柔软的面颊处掠过。
崔芜觉得痒,那痒意像是长了腿,从皮肉一路钻进心窝。那一瞬间,她几乎有冲动握住流连鬓颊的指尖,捅破两人间的窗户纸。
但那只手很快缩了回去,像一头跃跃欲试的兽,被无形无质又无所不在的“君臣”二字逼退。
崔芜怅然若失。
大魏女帝天生心大,从不内耗。既然摸清秦萧症结,循序渐进、水滴石穿,总能除了他的病根。
只她没想到,她有这个耐心,旁人却等不及了。
消息是由阿绰报到崔芜案头的,一开始,她没当一回事,盖因这京中世家多、勋贵多,纨绔子弟自然也多。赶上年节,狐朋狗友扎堆寻欢,灌饱黄汤找茬闹事,算不得稀罕。
然而这一回,被牵扯进“寻衅滋事”的双方身份特殊,一边是崔氏子弟,另一边却是侯府家将。
确切地说,是武穆侯府。
“怎么连兄长都被牵扯进去?”
秦萧既已封侯,往后自是长居京中,远在凉州的节度使府免不了搬迁,紧赶慢赶,好容易赶在除夕前安顿下来。
按说初来乍到,一般不会和地头蛇别苗头,况且侯府家将追随秦萧多年,为人行事极有章法,崔芜不信他们会招惹是非。
除非“是非”自己找上门。
“昨晚是萃锦楼第一日开张,少不了贵客捧场。侯府几位兄弟也去了,原是凑个热闹,谁知撞见崔家的十七郎君。”
崔十七与崔十六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亦是崔氏家主的嫡亲孙子。因着年纪小,平时没少受宠,难免轻狂跋扈些。
“陛下知道,陈家阿姊心善,收留了不少年轻女孩。昨日酒楼开张,她们出来弹曲助兴,不知怎么入了崔十七郎的眼。”
“崔十七郎看上那弹琵琶的女孩,非要与她吃个皮杯。陈家阿姊帮着转圜,反被推搡一边。”
“侯府那几位兄弟……也是脾气躁了些,上前交涉不成,当即大打出手。那崔十七虽带了家丁护卫,哪是安西军的对手?被揍得屁滚尿流,后槽牙也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