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差别至此?
秦萧思忖片刻,忽又叹息一声。
说到底,无非“君臣”。
她为君,高居丹陛之上,难免为自己留底牌留余地,再深的温柔亦夹带锋芒。
他是臣,身居下位,要得君上垂怜,只能小心谨慎、用尽筹码。
只是女帝登基这些年,待他一如往昔,甚至比从前更为亲近爱重,以致秦萧逐渐忘了这一点。
这是崔芜希望看到的,却不是秦萧能心安理得接受。
真的忘却分寸,以臣迫君,那便是他轻狂了。
“是我大意了,”他揉着太阳穴想,“还是应该再谨慎些。”
武穆王很懂得“三省吾身”,心里想着谨慎,当日午后就把药材和折子送到崔芜面前。
口中不忘叮嘱:“不过老生常谈,陛下看过就算,不必放在心上。”
崔芜却不知秦萧递上折子前经历了这样一番百转千回,孙彦的请安折不过略扫两眼就撂到一边,反而是那份药材清单,拿在手里看个不住。
又回头吩咐初云:“把朕那本《玄怪录》取来。”
所谓《玄怪录》,其实是传奇小说集,出自前朝文人之手。初云答应一声,不过片刻就把书取了来,可见是女帝时常翻阅之物。
秦萧隐约有了猜测:“陛下这是……”
崔芜无意瞒他:“我临走前,与阿绰约定了传信暗语,每位药材对应一个数字,每三个数字分别对应书中的页数、行数、列数,只需按图索引,就能解出密语。”
秦萧:“……”
难怪这货身子不见好,心思都用在这上了。
他有心劝谏,又怕说多了崔芜嫌烦,正自踌躇间,崔芜已然解开密语,赫然是:前晋宁王密使私会石瑞娘,目的暂不知。
秦萧:“石瑞娘?”
“前晋帝侄女儿,论辈分,算是前晋宁王堂妹,”崔芜道,“延昭平齐鲁那会儿,宁王逃去铁勒地盘,剩下的前晋宗室将她献了出来。”
“原以为是活命之举,如今看来,倒是藏了朕没料到的谋算。”
“宁王……呵呵,有点意思。”
秦萧听她自称为“朕”,便知女帝上了心。
于前晋宁王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秦萧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陛下方才说,宁王逃去铁勒?”
崔芜将药方揉成一团,纸屑蝴蝶般飞落。
“铁勒前脚出兵,宁王密使后脚进京,前后相差不过数日,兄长以为,会是巧合这么简单吗?”她勾起笑意,“当初许延昭留下石瑞娘,无非是不想因一女子坏了我与他的君臣情谊。”
“如今看来,这个石氏瑞娘倒也有些旁的用处。”
秦萧沉默不语,树荫当头洒落,一双眸子藏入阴霾,叫人窥不清思绪。
崔芜没等到回应,抬头瞧见秦萧神情,才想起自己还在“禁闭期”。
一时有些忐忑:“这可不是我找事,是事找上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京中翻云覆雨而坐视不理吧?”
秦萧掀眸看她,突然撩起袍摆,单膝点地。
崔芜错愕:“兄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秦萧摁住她:“陛下能否听臣一言?”
崔芜扯不动他,只得道:“你说。”
“臣知居高位不易,若不思虑周详,难免为人所乘,”秦萧道,“但陛下既已托付社稷,能否对臣多付诸一些信任?”
“您是如何打算,做了哪些布置,能否告知与臣?您想做的,我替你做到,想取的人头,我替你拿。”
“您令旗所指,即为臣长刀所向。如此能否令您安心静养,不问政事?”
崔芜犹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