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构造复杂,重中之重的水晶镜片更需人手打磨,费时费力。但崔芜也好,丁钰也罢,一点没有废止的打算,宁可出人出力,也要继续铸造。
理由很简单,这玩意儿能观测数里之外的骑兵动向,亦能洞察沿途设伏的敌军,正是靠了此物相助,秦萧方能百战不殆、所向披靡。
“陛下实乃不世出之奇才,”行军途中,秦萧不止一次对颜适感慨,“大魏有此圣君,实为国朝之福。”
颜适口中“嗯嗯啊啊”地应着,心里却有点不平:这玩意儿是丁钰费心费力设计改良的,自家主帅却把功劳都算在天子头上,欺负他家镇远侯柿子软、包子面,上手好拿捏是吧?
不行,回头得跟天子说道说道,此次出征,战功怎么都得算上姓丁的一份。
这一支奇兵已经够让铁勒人糟心,万万想不到,东线居然也不太平。
崔芜一纸诏令发布,韩筠片刻不敢耽搁,从江南千里迢迢赶来北境。入得镇州大营,他亲往帅帐拜见圣驾,还没寒暄两句,就听崔芜劈头来了句:“飞卿,你说咱们玩票大的怎样?”
韩筠:“……”
知道的是九五至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沟里冒出的山大王。
出于谨慎,他多问了一句:“陛下打算怎么玩?”
崔芜:“北境战况,你都知道了。如今铁勒兵力十有七八调往西线,反倒是老巢附近兵力空虚,成了真空地带。”
“你说,咱们现在北上,能不能打耶律璟一个措手不及?”
韩筠明白了自家陛下的打算。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定位都很明确:论资历不如延昭,论亲厚不如秦萧,论倚重不如盖昀,又不似丁钰那般作用特殊、无法取代。
如何在天子心目中排上号?
之前萧关城下的生死与共是份投名状,但还不够。
最要紧的,是让天子意识到自己这把刀比任何人都“好用”。
按照这个心路历程,倘若上位者换成只知享乐的昏君,则韩将军难免沦为蔡京、严嵩之流。
幸好,龙椅上那位是崔芜,虽然毛病不少,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不能做什么。
上梁把住弦,下梁总算没长太歪。
韩筠便是如此。在领会到女帝趁虚而入、径取中宫的意图后,他不曾为了取悦圣意而立刻应承,反倒谨慎评估了客观风险。
毕竟,立功的机会有的是,可若因贪一时之功而纵一国之君入险境,那便是万死难赎其罪。
他与崔芜对着铺开的舆图,连说带比划,将各种情况推演一遍。末了四目相对,从彼此眼中看到滚烫灼热的光。
那是不加掩饰的野心与战意。
崔芜:“干吗?”
韩筠咬咬牙,踌躇再三,终于下定决断:“干!”
这二位都不是拖延的性子,仅用了三日,便将准备工作完整就绪。
临出征前,崔芜将阿绰叫到跟前:“你哥哥伤得不轻,留在军中不好休养。即日起,你护送他回京,务必养好身子再说。”
阿绰嘴唇微动,终是将话头咽了回去。
“是,奴婢遵命。”
第328章
阿绰在那一刻意识到这道旨意背后的意味。
她是贴身女官,天子与韩筠的谋算瞒不过她。北上王庭风险不小,回报却也极大,一旦成功,必能成就不世出之伟业。
私心而言,阿绰当然希望这份功勋能由自己兄长立下。但她亦明白,以自己与延昭所为,女帝不问罪已是格外开恩。
何况延昭重伤未愈,确实不适合领兵征战。
是以权衡再三,阿绰并未多言,只柔顺应道:“陛下放心,奴婢必定照顾好兄长。”
崔芜瞥了眼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女官,没有错过她眼底的黯然。
她不是轻易信人的性子,但阿绰十三岁追随她,多年主从,情分不可谓不深厚。
遂暗叹一声,委婉安抚道:“无论如何,你兄长为朕鞍前马后多年,功勋卓著,任谁也无法抹煞。”
“有朕一日,他便是我大魏的定国公,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