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萧却不吃这一套,皮笑肉不笑道:“是臣不让她们传膳的。陛下为君,乃是臣之主上,天子尚未用饭,臣怎敢逾越?”
崔芜听到这儿,知道这事没法轻描淡写地带过去,遂对潮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道了句“奴婢去小厨房看看”,躬身退出殿外。
待得里外再无第三人,女帝终于可以放飞自我。她先是试探地扯了扯秦萧袍袖:“兄长猜猜,我早上去哪了?”
秦萧凉笑:“陛下去哪是陛下的自由,秦某身为臣子,不敢过问。”
崔芜听出他话里的赌气意味,也知道他不是真的恼怒,较真论起来,堂堂武穆王此刻的心情跟要糖吃的小孩差不多——都是对着亲近之人撒泼耍赖。
她于是放弃就事论事,抓着秦萧手掌,在手背上清脆地“吧唧”一口。
秦萧眼眸瞬间深了:“好好说着话,陛下这是做什么?”
崔芜不搭理,又勾住他脖颈,在这人脸上大喇喇地“吧唧”一下。
秦萧:“……”
他喉头微微滑动,侧耳细听,殿门掩得死死的,女官们最近的也在五丈开外,听不到里间动静。
遂将崔芜抱上膝头,低头与她交换过绵长气息。
待得最后分开,崔芜已有些喘不上气,恼恨地瞪他一眼:“你故意的吧?”
秦萧一本正经:“岂敢?秦某只是遵循陛下旨意。”
崔芜继续瞪他:“那朕现在饿了,要传膳,你遵旨不?”
秦萧安之若素:“一切听从陛下的意思。”
于是半刻钟后,备好的午食一样一样端上,除了两样冬日难得的素菜,更有炙鹿肉、爆炒羊杂、八宝鸭,以及口蘑炖的三鲜菌汤。
秦萧久在边境,旁的不说,见到鲜蔬是真馋了,多等半个时辰的怨气早化为乌有。
只他记得侍膳的规矩,先将各色菜肴为崔芜布了一筷:“阿芜近日有些燥火,用些胡瓜清清火气。”
崔芜哼了一声,将胡瓜丢进嘴里,咬得汁水四溅。
在另一个时空,胡瓜——也就是小黄瓜,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菜场里几块钱能抓一把。但在眼下,尤其是蔬果匮乏的冬季,能送上一盘胡瓜,委实是上等人家才能享受的待遇。
秦萧不计较吃穿,但能吃用得精致些,也没必要苛待自己。他尝了鲜蔬,又盛了半碗菌子汤,口中感慨道:“还是福宁殿小厨房的味道最好,臣领兵在外,旁的且罢了,每每想起小厨房都垂涎三尺。”
崔芜为他夹了筷鹿肉:“那就多用些,这鹿肉昨日就送到了,偏巧兄长不在宫里用饭,等到今天才命小厨房做了。”
冬日食用鹿肉最滋补不过,秦萧含笑用了,又投桃报李地还了崔芜一筷:“阿芜每到冬日,手脚都暖不过来,多用些鹿肉有好处。”
这二位跟耍花枪似的,你一勺我一筷地用完午食。少顷,潮星领人撤了残羹,崔芜则拉着秦萧进了内殿,两人一边品茶消食,她一边将上午的见闻说了。
秦萧起先还含着淡笑,及至听闻皇城司内有人泄密,神色倏尔变了。
“陛下以为如何?”
崔芜命人取了蒸熟的芋头,捣碎成泥浇上蜂蜜。热腾腾的芋头奶茶甜香扑鼻,冲淡了眉间阴霾。
“皇城司内有鬼,这是毋庸置疑的,”她用一句话定下调子,“关键在于,这根钉子是谁安插进来,又是冲着谁而来?”
这话颇有意思,秦萧眉脚牵动了下。
“表面上看,皇城司指挥使是顺恩侯,但稍微了解些许内情的都知道,真正管事的是阿绰,”崔芜吹着茶盏热气,“皇城司被人渗透,无论通过何种手段,她都首当其冲,难逃责任。”
秦萧明知故问:“陛下当真怀疑阿绰姑娘?”
崔芜没好气:“阿绰兄妹是自打入关起就跟着我的,连她都信不过,我还能信谁?”
秦萧虽略有吃味,更多却是欣慰。
天子心胸宽广,不猜疑心腹,于他这等威望深重的权臣悍将而言,确是一桩好事。
“朕只是在想,若朕真猜忌了阿绰,得利的是谁?”
秦萧满脑子都是“与余氏勾结的幕后主使”,未曾往这个方向想过,一时讶异:“陛下何出此言?”
“余氏固然是线索,但归根究底,只是一介粮商。幕后之人位高权重,不会直接接触他,十有八九会通过胡昌言传话。”
秦萧思忖片刻:“那陛下为何不怀疑胡郎中即是幕后主使?”
崔芜嗤之以鼻:“勾结铁勒、私运粮草是多大的罪名?胡昌言出身平平,没人帮忙兜着,他敢吗?”
“再者,皇城司是什么地方?单凭他一个户部郎中,如何插得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