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没动。
这时,高铭电话打来,问他晚上几点的飞机回。
周嘉渝的会议在下午,下午结束后他在木安市就没有安排。但他和高铭讲,他周三晚上才能回。
高铭问怎么了,他说赵诺的妈妈可能生病了,在木安市检查。结果没下来,先不要和别人讲。
两人合作多年,自然懂了。他又详细问起木安市这边的业务情况。木安市的业务不在光辉世界的主要商业板块内,光辉世界主要以远江市辐射省内。木安市属于省外东南区域下的小版块,只有一个办事点,高铭说晚点把资料发过来。
两人又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挂了电话后周嘉渝走回室内。墙边立柜的抽屉角上压着一页纸,他走过去打算将纸放平,打开抽屉,一眼就瞧见了林淑芬的病历。
他想起昨晚进门时候,赵诺将桌上遗落的一角的纸张慌忙塞进抽屉。
他没有拿起来专门看,白纸黑字,林淑芬的名字和诊断结果一目了然。他病历捋平放好,再慢慢合上抽屉。他来之前基本就已经确认了,看到这张纸并不意外。
这只是一个印证。
刘敏的话他虽然不想听,但他知道至少80%是真的;赵诺新官上岗、事务繁忙,出差却忽然请假——没有天大的事,她是不会请假的。两相印证,唯一的可能,就是赵诺到了木安市知道了林淑芬生病的事。
赵诺没有在电话里告诉他这件事,她的语气听上去很正常,对于他的旁敲侧击也回答得天衣无缝。周嘉渝有点摸不准赵诺心里的想法,但他也无法告诉她他已经知道——赵诺一定会问他怎么知道,他难道说是刘敏去查的?但是他很肯定的是,他现在应该出现在她身边。
这么大的事,他应该给她支撑、给她肩膀。
于是他改了行程。木安市的会议本是回绝推掉了的,又临时告知主办方可以参加。
他看到赵诺下楼时候眼里的意外和一闪而过的慌乱。在后面的说笑中,她表现努力表现得自然平静,他没有戳穿。他知道她又在装,她一向很擅长这个技巧,他认识她这么多年,对她的微表情了如指掌。她始终不说林淑芬生病的事,他也只能安静陪着她。
他以前觉得赵诺这种掩耳盗铃的鸵鸟行为有种天真的愚昧、淳朴的可爱。但现在他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们已经是如此亲密的关系,赵诺的妈妈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她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他。可是她没有。也许是她太忙没顾得上、也许是她还没有准备好、也许是她心里有别的顾虑……总之,她没有告诉他。
她跟他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他深信不疑。他以为最好的朋友至少能无话不谈,但她似乎没有。上次李来鹏的事情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这次林淑芬的事她也没有告诉他。
他感到失望。他不希望他们之间有隔阂。
但当他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失望在她面前立刻缴械投降。她嘴上丝毫不提她的痛苦,但她消瘦的肩膀、疲惫的神态、少且浅的睡眠以及不自觉的叹气,都在诉说她的压力和折磨。他觉得她撑得有点苦,他很想帮她承担一点;但他又知道她很倔,有时候骨头又臭又硬。他很心痛她,想抱着她,当他抱着她的时候,他深切地感受到她也是那么的需要他-
会议结束后,赵诺来接周嘉渝。赵诺奇怪周嘉渝出差怎么没有商务接待,周嘉渝说都推了。赵诺难得笑了下,说,怎么我的魅力这么大。周嘉渝说,是啊,又问她想吃什么。赵诺其实不太有胃口,但不想扫周嘉渝的兴,便带他去了一个商场。刚下车,周嘉渝说,这是不是你去年带我来吃饭的地方?赵诺一愣,想起来还真是。
两人找了个不排队的餐厅吃了便餐,散步到江边,周嘉渝发现这条路又是去年同她一起走过的路。他清晰地记得,赵诺指给他看对岸那个震惊全国的保姆案的事发地。一年过去了,对面那个楼的那一块仍旧是黑洞洞的,像一个巨大的豁口。
赵诺双手撑在岸边的栏杆上,江风吹起她的头发,带着夏日的潮湿。
“一年多了,”她忽然说,“上次你来的时间。”
“是,”周嘉渝道,“时间快吧?”
“去年你在这里和我说话的时候,有想过我们的今天吗?”
“没有,你想过吗?”
“完全没有。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还问你,是回远江好还是留在木安好。内心十分的迷茫。”
“你现在找到答案了。你回了远江。”
赵诺忽然侧过脸来,开玩笑一般:“如果我又回了木安市,怎么办?也许命中注定我不能离开。”
“怎么忽然说这个?”
“没什么,就随便说说。”她低下头,敷衍地笑了下。
周嘉渝说:“那个时候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现在也是啊,”赵诺道,“现在是最好的朋友。”
“我们说过理想的伴侣是最好的朋友,但没有说过什么才是最好的朋友。”
赵诺一愣:“你说说看。”
“我觉得应该包括三观一致、兴趣相投,还有,”他顿了一下,话里有话,“独立且互助,无话不谈。”
赵诺没有接话。
周嘉渝问:“你觉得呢?”
赵诺方才说:“是的。”
简单两个字,没有延续话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