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当年处境艰难,老夫从不曾奢求能得娘娘惦念,如今方知娘娘之心,老夫感激不尽,还望大人替老夫多谢娘娘一片心意。”
“将军之事我自会向娘娘禀告,若是娘娘希望将军能重新入朝——”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将军之罪乃先皇亲口定论,即便是太后娘娘,又怎能冒着大不韪的风险替纪家平反?
以将军的傲气,更不愿顶着一身污名重返朝堂。
此事怕是难以转圜。
纪老爷子同样知晓其中症结,他洒脱一笑:“老夫已经老了,如今天下能人辈出,娘娘何愁无人可用?”
张廷春却并不轻松。
“皇上年纪渐长,朝政总归有一日要交还于他。可现下已有那起子小人整日在皇上身边进献谗言,企图离间娘娘与皇上的母子情分!”
涉及到天家隐秘,纪老爷子不好开口,可神色同样凝重。
张廷春既然已把话说到这份上,事情只可能比之更为严重。
若是太后与皇上不和,朝堂之上怕是又要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沉默半晌,纪老爷子才道:“皇上如今还未长成,兴许日后便能理解娘娘的一片苦心。”
“希望如此。”张廷春叹了口气,又看了眼纪温。
皇上的年岁,可与纪温差不离,怎么差距就如此之大呢?
说完朝堂之事,张廷春便将注意力放在了纪温身上。
“没想到将军从戎数十载,孙儿却是个文曲星!”
提到纪温,纪老爷子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老夫也不曾想到此生竟还能培养出一位读书人。”
张廷春又问纪温:“如今在何处读书?师从何人?”
纪温一一作答:“学生如今在县学念书,幼时跟随祖父,考取秀才后便随县学夫子。”
张廷春问道:“何不拜一大儒为师?以你这般天赋与心性,想必不是难事。”
纪温苦笑着摇头:“大人,实不相瞒,学生在县学中并不突出,每每月考之时,考评都吊在中等的尾巴上。”
“这是为何?”张廷春十分不解。
纪温的学问他是亲眼见过的,哪怕在府学中也可名列前茅,怎么在县学反而如此落后?
纪温摇摇头:“哪怕回回月考都不尽如人意,学生也从不敢掉以轻心,每一次月考都竭尽全力。然而,结果便是如此。”
身为大理寺卿,张廷春很快嗅出了其中的猫腻。一次不佳,也许是发挥失常,次次不佳,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此事我会派人去查,定会给你一个结果!”张廷春正色说完,又露出思索之色:“县学夫子学问有限,你若是想另寻名师——”
他开始在脑海中搜索相熟的大儒,若不是大理寺公务繁重,他甚至都想亲自教授了,谁能拒绝这样一个好苗子?
正当他陷入选择之中时,纪老爷子突然开了口:“岁考过后,温儿便将启程前往金陵,我已修书一封给那王璋之,请他教导温儿。”
祖父不知何时竟已为他做好了打算,纪温霎时既惊讶又感动。
“王璋之?”张廷春一时反应不过来,想到金陵王氏,才恍然大悟:“将军说的是当世大儒王老先生?”
纪老爷子点了点头:“那是温儿的外祖,想必他不会拒绝。”
张廷春顿时笑开了:“原来纪温还有位如此不寻常的外祖,倒是我白费心思了!”
纪温连忙道谢:“多谢大人费心!能得大人照拂,是学生之幸!”
张廷春笑着摆摆手。
临走之前,张廷春再次问道:“将军当真不愿再回上京城?”
纪老爷子看着纪温,目光深远。
“纪氏罪责乃老夫一人之过,与子孙无关,日后若是温儿入仕,老夫便随温儿迁居。”
张廷春明白了,他再次对纪温鼓励一番,道:“我在上京城等你。”随即离去。
今日张廷春与纪老爷子的一番谈话全程都未避着纪温,其中信息量实在过大,使得纪温独自消化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