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想,一个13岁的小女孩儿,什么都没有,就那么站在陌生的街头,周围都是陌生的人种,听着完全不熟悉的语言,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凭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他不敢想她究竟有多么辛苦,会跟街上那些流浪的小孩儿一样,在垃圾桶里捡垃圾吃吗,睡的是大街还是桥洞,天冷下雪的时候没有厚被子盖,会羡慕暖暖的房子里围着壁炉玩圣诞树的小孩吗。
他只要一想到那种场景,半大的小脸脏兮兮的女孩儿,期盼地望着玻璃窗里丰盛的晚餐和可口的甜点,也许还会有人嫌她碍事,把她赶走,一想到这些他的心脏就像被绞住一样,疼得厉害。
她没有跟他说过这些,从来没有。
他第一次见姜珣是在自己17岁的时候,一时兴起出资办了个技术大赛,冠军奖金两百万,招揽全球的技术人才一决高下,他跟朋友们在种子战队之间押注,谁押赢了,输了的人就集资给赢家送一家马场。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会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16岁小姑娘赢了比赛,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
领奖的时候,小姑娘简直像个常胜将军,扎着高马尾,神气地上台去拿属于自己的奖杯和奖金。
作为主办方,他就站在她旁边跟她合影,只要一垂眼就能看到她细密的眼睫毛。
那场赌局谁都没赢,但是有人带走了他整颗心。
比赛进入决赛圈的时候,只剩下三个名额,两个战队和姜珣,他在台下盯着她认真的脸,转过身很笃定地对朋友说:“我要追她。”
在朋友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是做小,我也要跟她在一起。”
优秀的女生招人喜欢,他不在乎她身边有几个男人,他只知道自己就想跟姜珣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朋友们那时候都说他疯了,他不在乎,他就是要追她。
他开始追着姜珣跑,她在上课他就给她带资料,她要去全球各地参加技术比赛,他就买了机票陪她一起飞,她选择了第二个学位双修,他就每天晚上跟她打电话,一起背书,他不会就帮她复习知识点,她要一边学习一边工作,他就接她在学校跟公司两头跑,尽量省出时间让她多睡会儿觉。
两年好像弹指一挥间,姜珣从学校毕业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在工作一年后,她接受了他的追求。
谁都不知道他那天有多激动,全城放烟花,恨不得把大炮调出来助兴,恨不得去把首都宫殿都炸了。
从遇见姜珣的那一天开始,到现在整整六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满心满眼都是她。
但他从来不知道,姜珣曾经的生活竟然是这样。
怪不得她要参加那场比赛,区区两百万而已,怪不得只要有奖金的比赛不管多远她都要参加,怪不得她要一边学习一边工作,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四小时,怪不得她会这么努力,怪不得,怪不得。
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她曾经那么身不由己。
大滴的泪水从眼眶中落下,滚落到真皮沙发上,齐政清眼前一片模糊,他强忍住哽咽,换上新的棉团,重新给她的伤口消毒。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姜珣语调轻缓道:“哭什么,都过去了,我不是还好好地在这。”
齐政清胡乱地抹把脸,低低地“嗯”了一声。
姜珣摸了摸他的头,说:“所以我恨我爸,你能理解吗?”
“应该的。”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恶毒的人存在,恨是应该的。
她受了那么多苦,恨是应该的。
姜珣摇了摇头,他想象到的程度太轻,只好亲口打碎他对自己的滤镜:“我恨他,我会亲手杀了他,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我会想尽办法让他下地狱,如果可以,我会亲手一刀一刀割下他的肉,我要让他生不如死。这样的话,你还能理解我吗?”
齐政清的动作猛然怔住。
“……不要犹豫。”
“不要犹豫!”姜珣忽然暴起,使劲推搡他的肩膀,“不要犹豫!你在犹豫什么?你就说你可以理解,你说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你说等我报完仇你会给我做好一切退路,你说啊!你不要不讲话!你能给我那么多东西你做不到这些吗?你做得到为什么还要犹豫?在我跟那一丝丝道德之间,你毫不犹豫地选择我,站在我这边很难吗?”
她眼睛发红,眼泪像连串的珠子一路滚到下巴,顺着她激烈的动作摔到四处,“你说话!说一句支持我很难吗?说一句我怎么舒服就怎么做很难吗?你该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为什么不说!你也跟那些人一样觉得我是个疯子吗?我竟然能对亲生父亲下狠手,你也觉得我有病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