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披头散发地缩在床的一角,手拿破布娃娃,双目赤红,疯了般扎手中早已千疮百孔的小人。
几日后,王夫人腹中的胎儿流了。
父亲大怒,扯着昏迷过去的母亲打了一个晚上。天亮后,母亲被送到旧宅的柴房烧水。
而她成了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打骂的奴。
李蕴哑然,说不出一个字。
她亲眼见过母亲的疯癫。
“侯爷仁慈,留她一命到现在,殊不知这祸患又害死了多少无辜人。”
王夫人咬牙切齿,却依旧维持体面的笑:“李蕴,你们母女俩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她说的没错。
她们欠她的,一辈子也还不完。
李蕴起身,身上轻薄的衣裙忽有千钧重。脚底是汪汪白水,以她为中心,染湿厚重柔软的地毯。
水从哪里来?她分明觉得快渴死,快喘不过气。
李蕴从喉间挤出声音:“谢夫人宽厚。”
“夫人,取来了。”
莺歌从李蕴身边跑过,撞到她的肩。
李蕴恍神,跌坐于地,被泥沙蒙蔽的双眼终于透进光亮。
莺歌折回来,语气慌张:“请小姐恕罪。”
“莺歌,你这急急燥燥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王夫人嘴上责怪,神色里却尽是嘉赞之意。
“不碍事。”李蕴摇头,撑着凳面站起,冲莺歌笑了笑。
“莺歌,你还愣着做什么,把东西拿来。”
“是,是,夫人。”
莺歌忙递上一本薄册。王夫人随手翻了翻便丢回给莺歌,莺歌又佝偻着腰奉给李蕴。
“这两处庄子是侯爷送给你的陪嫁,前些日子刚过到你名下。他叫我打理,我才懒得为你费这闲工夫,赶紧拿走。”
“谢夫人。”
莺歌不敢抬眼,等李蕴一接过就退回王夫人身后。
“夫人可还需要莺歌揉肩?”
“不用了,去看看菀儿在做什么。”
“是。”
“去了就不用回来了。告诉她我过会儿去看她。”
“是。”
莺歌腿脚麻溜,三两步就跑没了影。
李蕴端起手边的茶,茶已凉,两片嫩黄的茶叶在水中打转。
她来到京城的第二日便坐上花轿,盖头一盖,没见过母亲,也没见到李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