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仪冲那妇人使眼色,妇人立马意会,掐着尖锐的嗓子道:“知大少奶奶明日回门,大夫人特地让我将礼备齐了送来,都是按着规矩,半点不敢马虎的。”
“只是我们来了好一会儿,连个看座的人都没有,倒显得我们这些长辈不懂规矩,扰了你们清静。”
那妇人的话绵里藏针,绕着李蕴走一圈像只耀武扬威的老母鸡。
李蕴伏着身,鼻尖贴上冰凉的地面,她正要开口,身旁却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沈青川懒洋洋地掀开眼皮,脸色苍白,声音也轻飘飘的:“周二娘言重了。我这院里向来清净,是大夫人下的命令。不然若是什么妖魔都来冲撞一番,病愈发重,你说可怎么办。”
没料到一直假寐的沈青川会替李蕴说话,周二娘错愕,赔笑着连连应道是。
沈青川打断她,继续道:“方才我睡得有些沉,蕴儿唤我许久方才唤醒,故而未及时出门相迎。若真要追究起来,倒是我的错了?”
“不,怎么可能是大少爷的错。”周二娘看端坐主位的周方仪,周方仪还是那副不闻不问的样子。
她咬牙:“是老奴考虑不周,想着回门是大事,忘了大少爷……”
“礼既送到了,放下便是。”沈青川打断她,语气平淡,“有劳周二娘。”
周二娘讪讪住口,再次看向周方仪。
周方仪这才放下茶盏,目光掠过沈青川苍白疲倦的脸上,转向李蕴:“回门礼是一桩,是周二娘唐突了。还有一事,前日库房里那罐糖,听说你给取走了?”
原来是为糖而来。
李蕴松一口气,伏低的身子不敢动,腰有些酸痛。好在她早已习惯这般忍耐,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就好。
她默默催眠自己,忽想起沈青川并不知周妈未登记入库。
周妈行事出了错落,定巴不得大夫人不晓此事,故通风报信者另有其人。
秋水。
难怪秋水姑娘对她格外和颜悦色。
李蕴苦笑,她也是笨,知道秋水是大夫人院里的,还毫无保留地告知一切。
堂内寂静。
沈青川并未立即答话。
沈夫人继续道,语气听不出喜怒:“川儿,那糖是你的,你要回去也是应该的。只是先前送来你不要,我便自作主张许给了孟家小公子……如今孟小公子周岁礼在即,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比这琉璃糖更好的贺礼。你当如何?”
李蕴心已死。
这下可好,一下得罪三,全得罪了得了。
正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把事情推给沈青川,沈青川便开口叫她:“蕴儿。”
“是。”李蕴侧过头答应。
“过来坐下。”
李蕴犹豫:“这……”
“既然蕴儿无错,我亦无错,那跪在这儿的就不该是她。周二娘,你说呢?”
好熟悉的语气。
后脑勺磕到圆凳,沈青川问她是否无碍时,亦是这般冷漠锋利。
他替你做好了选择。虽是问句,却觉步步紧逼,你,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是……”周二娘额角渗汗,干笑着躲在周方仪身后。
周方仪眉眼清婉,眼神却犀利如刀:“川儿,见你们夫妻和睦,做长辈的高兴,调笑几句莫要放在心上。若事事较真,活得岂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