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以后,葛全德走进了工棚,他走到黑板前,用手势止住了监票的青年,低声说:“公安局长打来的电话!”
他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了,连葛玉明也惊愕地望着父亲。
施工队长用手朝葛全德一指,迫不及待地问:“快讲,公安局长说什么?”他满面突现的兴奋。
“他说……他向我们施工队道歉!他声明……他从来没有介绍一个人到我们施工队来,更没有写什么介绍人的条子……是他的儿子冒充他的名义,他一定严厉对他的儿子进行教育……他还说,他非常感谢我们施工队的同志及时写信向他如实反映了这一情况……”葛全德是那么激动,他心中从昨夜到现在的千忧百虑都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施工队长如泥胎一般僵住了。半天,他才恼羞成怒地吼起来:“是谁给公安局长写信拆我的台?是谁?是谁?!”
葛玉明平平淡淡地说:“你那么激动干吗?信是我写的。”
“你?!……”施工队长凶神恶煞般地瞪着他,那副样子恨不得把他一口吃了。
葛全德不理睬施工队长的吼叫,继续说:“公安局长明天将亲自到我们施工队来向大家道歉,他还表示,那两个家伙从我们施工队诈骗去的几个月的工资,将由他补还给我们,因为他教子不严,也有责任……”
工棚里一时鸦雀无声,异常肃静。
葛玉明看着大家说:“继续选举吧?”
“我这里还有一张选票没交。”
“我的选票也没交。”
“还有我的。”
八九个人一下子同时走到黑板前,争先恐后地将选票往监票的青年手中塞。葛全德也张开了自己的手,他的那张选票攥在手心里,纸条攥成一团,已被手心的汗弄湿了。
他用颤抖的手指展平了那张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他儿子的名字——葛玉明。
施工队长悄悄地、不被任何人注意地离开了工棚。他意识到,他在这个施工队里再也当不成队长了。他并不为此而多少有点难过,倒是有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遗憾——他在这里苦心经营的“事业”刚刚开始,今天就彻底宣布结束了。他痛恨公安局长甚于痛恨葛玉明,他认为没有那“致命一击”的电话,竞选失败的绝不会是自己。“此处不养爷,还有养爷处。”他走出工棚之前想,他还会在别的什么地方扬起“事业”的风帆。
他走到工棚外面,不由得转身对工棚扬了扬手:“拜拜!……”
工棚里传出的兴奋的谈论声,引起了他傲然的嘲笑——可怜的一群人,靠汗水和力气吃饭也值得这般兴奋吗?!
这天晚上,葛家父子下工后,又走在光华街上时,葛玉明问父亲:“爸,你看我当队长能行吗?”
葛全德站住,盯了儿子一会儿,说:“我看你能行!”
儿子由衷地笑了,笑得很自信。
他欲对儿子说几句教诲的话,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他已承认,大儿子是能胜过自己的。
他感到很欣慰。
……
父子俩回到家里,晚饭已做好了。秀娟和母亲守在饭桌旁等待着他们呢!
葛全德问老伴:“家里还有酒么?”
秀娟听父亲要喝酒,知道父亲今天心里高兴,赶紧从小橱里拿出半瓶“二锅头”,给父亲斟满一盅,轻轻放在桌上。
葛全德摘了帽子,扔到炕上,预备慢斟畅饮地坐了下去。
他刚端起酒盅,忽然问:“玉龙呢?还没下班?”
“他……”老伴犹豫着,想说不说的样子。
“二哥到北戴河去了。”秀娟嘴快,话已出口,还生气地哼了一声。
“唔?厂里派他出差么?”
“什么出差呀!许晶晶和一个小伙子到北戴河玩去了,他知道后,就买张火车票去追……”秀娟不理睬母亲的眼色,话语中流露出对“没出息”的二哥的鄙视和愤懑。
“啪!”葛全德将酒盅在桌上重重地一顿,酒盅碎了,酒液在桌上横流。
他怒骂一句:“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