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晓东说:“志松,你还记得吗?有年割麦子,咱俩累得半死不活的,躺在麦堆上,我问你在想什么,你回答我:‘要是有那么十几天,哪怕几天,可以什么事都不做,那真叫幸福!’如今你的话应验了,我们已经三个半月无所事事了,他妈的我可一点儿也不觉得幸福!”
姚守义幸灾乐祸地嘿嘿笑道:“幸福?幸福是鞋趿拉,穿惯了的人才觉着那玩意儿舒服!”
严晓东耸了一下肩膀,忽然提议:“咱们三个看电影去吧?”
姚守义不动声色地问:“你身上有多少钱?”
“够买三张电影票的就是!”严晓东掏出钱包,炫耀地在手上掂了掂,“到红少年电影院去看怎么样?”钱包是用牛皮纸叠的。
王志松丝毫没有想看电影的心思,为了不扫严晓东的兴,装出非常乐意的样子问:“演什么啊?”
严晓东道:“管它演什么呢,消磨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呗!我们看电影,让我们的灵魂从肚子里爬出来在黑暗中活动活动嘛!”
“你怎么知道灵魂是在肚子里?”姚守义认真地问。
“灵魂不过就是一口气嘛,不闷在肚子里能在哪儿?在脚后跟上?”严晓东继续掂着钱包,预备展开一场辩论的样子。
姚守义趁他不防,掠过钱包,一本正经地说:“我的灵魂可是个经常借酒浇愁的东西!”打开钱包一看,撇了撇嘴,“连张整块的都没有,还不如我阔呢!”说着,将钱包里的毛票钢镚一把全部抓出来,揣进自己衣兜,随手将钱包塞进身旁的垃圾桶,“穷光蛋的钱包最好是放在这类保险箱里!”
“你干什么!”严晓东生气地将姚守义推开,胳膊伸进垃圾桶去掏,一边说,“还留着坑小偷呢!”
姚守义抱着膀子,撇嘴瞧着他说:“你小子真是缺德到家了!”
严晓东掏了半天也没能掏出自己的钱包,却掏了一手肮脏,先狠狠踢了垃圾桶一脚,后在树干上反复蹭手。
姚守义哈哈大笑起来。
王志松也忍不住笑了。
他本想告诉他们,他已经有工作了,但看出他们分明并不真正开心,觉得这时候告诉了他们,是再愚蠢不过的,便打消了念头,说:“我不跟你们一块儿去,我已经出来好长时间了。而且,从今天起,我要戒酒了。”
姚守义止住笑,皱着眉问:“向什么人发过誓了吗?”
他摇了摇头,挺严肃地回答:“向我自己发了誓。”
姚守义做戏般地长长舒了口气,在他肩上重重拍一下,嘲讽地说:“那你就大可不必装出这么一副严肃的样子啰!一个人向自己发誓,不过是为自己创造违背誓言的机会而已。”
他坚持地说:“我可是认真的。”
“但你没有同时让你的朋友养成尊重你誓言的习惯啊,这可是你考虑不周了!”姚守义说着,翻起他的衣兜来。四个兜都翻遍了,却只翻出两块多钱,显出有些失望的样子看着他,慢悠悠地说:“现在你维护自己的誓言也来得及,需不需要再还给你五分钱乘车?”
严晓东闻了闻自己那只不幸的手,说:“王志松,你他妈的以后要还我一个钱包啊!那天你充阔佬,把我俩的钱包也搭上了,没这么坑人的!”
姚守义说:“别翻小肠!老娘儿们才翻小肠。你不是还喝了喜酒吗?”
严晓东用吃了大亏的口吻说:“可咱俩不能白替他抬花圈满市游行吧!”
王志松默默听着而已。
姚守义又说:“得了得了,找个地方喝几两去!”
于是他们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把王志松半拖半架地劫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