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准能当个好爸爸。”
“学着当。”
“男孩儿比女孩儿淘气吧?”
“现在还看不出来。”
“你为他这么认真地当爸爸,他长大了要是惹你生气,那可就够你寒心了。”姑娘爱开玩笑。
“我儿子绝不会让我寒心的!”姑娘怪可爱的,她的玩笑不可爱。
姑娘见他变得那么严肃,脸红了,一声不响地赶紧将书捆好交给他。
他拎起书,有点儿过意不去地说:“谢谢。”
“不用谢,我高兴替做了父母的人选这些书。”姑娘微微笑了一下。
“我的儿子,他将来绝不会让我寒心的。”
“我相信。”姑娘回答得很郑重。因为他那样子,似乎她如果不郑重,不回答“我相信”三个字,他就不走,甚至可能和她吵一架。
“谢谢。”他那张严肃的脸上,终于也浮现出了微笑。
“不过……别太娇惯他了。现在的独生子女们,都有点儿被父母娇惯坏了。”
“他要是越长大越调皮,我就揍他。”
“那可不好!孩子他妈妈也会跟你闹矛盾的……”
他拎着书发了一会儿呆,竟没听见姑娘这句之后又跟他闲扯了些别的。
“你还要买别的书吗?”
“啊,不,不……”
他因为自己的失神而有点儿发窘起来,又对姑娘掩饰地笑笑,转身走了。
他乘了一段公共汽车,在自由市场下了车。公共汽车的站牌上写着,这一站是“农贸市场”。可是老百姓们都习惯把这个地方叫作“自由市场”。中国的老百姓,普遍对“自由”的要求很低很低。中国的老百姓在这方面是没得说的,大大的良民,好老百姓。但凡够得上好的百姓,大抵对“自由”都不那么“得寸进尺”,给点儿就行。
他到这里来是想买两条开江鱼。母亲近来一直卧床不起,病体恹恹。他每天上白班,加夜班,没时间陪母亲去医院看看病。妹妹陪母亲到医院去看了两次病,也没诊断出个什么结果,只开回了几包安神补心的草药。他问母亲想吃什么不?母亲说就想吃开江鱼。在他的记忆中,松花江每年开一次江,母亲却有二十多年没喝过一口开江鱼炖的鱼汤了。规规矩矩的好老百姓们,差不多也都有这么多年头没吃过开江鱼了。也不知道二十多年来松花江里的鱼都哪儿去了。报上解释,因为工业污染。可是自从开放了这个“自由市场”,江里的鱼似乎又多了起来。开江的鱼能见到,封江的鱼也能见到,而且都很肥大。“自由”对老百姓归根结底还是有些好处的。尽管标价贵得令人咋舌,但久违了的鱼儿毕竟又和老百姓有点儿缘分了。
卖鱼的摊床不少,但他一问价,便不敢滞留。他是个孝子,只要母亲想吃的东西,花多少钱他也舍得买,他是唯恐买回家去的鱼太肥大了,母亲反而难以下咽。花十几块钱买回家一条两斤重的开江鱼,母亲肯定要埋怨他的。买巴掌大小的鱼,他又觉得一片孝心没尽到。他要买两条不大不小的。不小的鱼不少,不大的鱼不多,不大的也都不怎么新鲜了。他有所不甘地沿着卖鱼的摊床,在一阵阵卖开江鱼的招徕声中往前走。春天使这里的“自由”景象更加繁荣了,与冬季相比,只缺少了一样——“金嗓子”叫卖香烟的声音。
从这个“自由”的地方的东头走到西头,王志松还是没有买到两条既足以尽到自己的孝心又不至于受母亲埋怨的“身材适中”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