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台搅拌机在她心里开始运转,她的整个心被搅拌得乱极了,她失口急切地问道:“被抓走的人里有姓郭的吗?”
那个人很费劲地扭转了脖子,回头瞧她一眼,似乎猜测到了她的什么人一定与这件事有关,大声回答:“这你就得到公安局去打听了!”那种口气使她听不出是对她的同情还是对她的挖苦。
车上虽然拥挤,但许多人都努力转身,扭头,各种年龄的形形色色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
她并没有感到难堪,对他们的目光她也视而不见。更准确地说,他们在她眼中是不存在的,没有意义的。她的心只为一个人的命运担忧,只为郭立强的命运担忧。从今天早晨他走出家门后,她的心就一直在为他的命运所担忧。尽管他对参加这次考试那么充满信心,她还是早有一种忐忑不安的预感。现在这种预感应验了,不但应验了,而且愈加强大。如同一把无形的大铁钳,牢牢地钳住了她的心,随时可能稍一用力便将她的心夹扁,将她心里的血液夹干,就像食品按压器按压橙子汁一样。
他也被警察抓走了吗?他也被警察抓走了吗?他也被警察抓走了吗?
不会,不会,不会……
一定!一定!一定!
三种声音同时在她耳边魔语似的一秒钟也不停地辩着吵着嚷着叫着!
她心里混乱,头也晕了。
公共汽车靠站了。车门刚一打开,她就跳了下去。
小布包落在地上,饭盒从包里掉出来,盒盖摔开了,饺子滚了一地。
“哎,票!你的票!问你哪!装什么傻!”
售票员从车窗口探出一截身子朝她喊。
她却什么也没听见,低头瞧着地上的饺子发呆。起大早包的,一心一意为他包的。他只吃了几个,她自己一个也没吃。
“为了逃一张汽车票,值得吗?算了,看在你那些饺子的份儿上,饶过你了!要不,哼!”
售票员轻蔑地说了这番话。
汽车开走了。
她从地上捡起小布包,将饭盒装在包里后,发现自己提前好几站下了车。
有几个行人站住,脸上带着取笑的表情望着她。
她实在没有勇气在那几个行人的注视下,还在这一站继续等待下辆车。
她低垂着头,像一个刚刚因为某种嫌疑被警察当众进行审问之后才释放了的人,狼狈地、惶惶地走了。
她越走越快,越接近“家”,心里越紧张越不安。她跑起来了,仿佛在追赶什么人,仿佛在被什么人追赶。
她跑进院子里时,已经气喘吁吁了。
一个小孩推开家门,正要从家里出来,见她气喘吁吁,紧紧张张地跑入院子,又缩进了门。
她一直跑到郭家门前才猛地站住——门上悬挂着锁。
难道他没回来?
难道他果然被公安局抓走了?
她觉得钳住她心的那把无形的钳子,被两只有力的手握住,无情地狠夹了一下。
她被定身法定住了似的,目光呆滞地盯着那把锁。
她怀着最后一线希望,蹲下身去,掀开了门槛旁铺地的一块砖——钥匙没有被人动过。她离家时怎样放的,还是怎样放在砖下。
他果然没回来!
他果然被公安局抓走了!
这想法像触电一样将她击得周身麻木,她几乎没有力量站起来了。
从刚才那个孩子家里走出一个老太太,站在自家门前,望了她一会儿,问:“立强他……家里的,你没带钥匙进不了家了吧?”
谁谁“他家里的”,这是这个院子的老人们,对晚辈的妻子们的一种习惯称呼法。可是这句话,此时此刻,对她不惟是一种尖刻的讽刺,简直是一种严重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