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止了对那架破扬琴的折磨,转身望着她说:“有了你,我才不想死呢!你使我连对死也不感到可怕了,你知道吗?”
她默默点了一下头,微微一笑,表示相信他的话,理解他话中的无限深情。
而他,竟没看出,她那微笑,又流露着某种苦涩的内涵。
“难道你就不想请我替你演奏一曲吗?”他用鼓励她的语调问。
“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你还会演奏乐器,你都令我刮目相看了!”她的话像是说得很认真,也像是说得很随便,有点儿崇拜的意味,也不无揶揄的成分。她又那么微微一笑,他还是没看出她那笑流露着某种苦涩的内涵。
“虽然你没有请求,就算是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吧!为你演奏——《快乐的炊事员》,杂技配乐!”
于是他转过身去,又忍心地折磨那不幸的破扬琴。
难登大“俗”之堂的一曲终了,他复转身郑郑重重地向她鞠躬谢——没幕可谢。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为他鼓掌。
眼前的幸福使他身上表现出了在少年时代就早已失去的孩子的顽皮气。
“感谢您的欣赏,本想再露一招……”他看了看破扬琴,非常遗憾地摇头叹气。
他又说:“大音乐家都是靠好乐器出名的!”
她用怀疑的语调轻声问:“你能修好?”
“能,夫人。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工具,但一定得需要钱。”
“需要多少钱?”
“至少十几块吧,换弦,买弦码,击棒。乐器也是见钱眼开的东西啊!为它花钱,它才肯发出美妙的声音。”
“把我的棉大衣拿过来。”
“乐于效劳,夫人!”
他走到外屋去,像仆人似的,双手捧着她的棉衣,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她面前。
她并没笑,从棉衣内兜取出了一卷钱递给他。
“哪来的?”他惊诧极了。
“我把我那双皮鞋,那件毛衣,还有那件没穿过的外衣……卖了。”
“卖了?!……那你穿什么?”
“我不是每天都穿着衣服去上班的吗?”
“你……为什么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他生气了。
“别生气,”她请求道,又用责备的语调说,“在昨天夜里之前,你连一句话都不愿主动跟我讲。”
卖掉的都是他们结婚前他为她买的。几天来,她就是用那些钱买米,买柴买菜,买油盐酱醋什么的。唯恐分散他参加考试前复习功课的心思,她隐瞒着他。
“我没生气,”他说,“我难过。哪一个丈夫像我,妻子没有一双皮鞋,一件毛衣,一件新外衣……”
她说:“哪一个丈夫像你,因为爱他的妻子,不怕待业,不怕没钱,不怕一切打击,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怕?你是一个使妻子感到最幸福的丈夫。拿去用吧,差不多够修好它了……”
“你真是我的好妻子,我们是在为别人修它啊!”
“别夸奖我。有一天我们实在生存不下去的时候,贴一张同样内容的‘通告’,也会有许多人为我们尽力而为的,对吗?”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