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不是应该相信这一点?”
“应该相信。”
“那么把钱接过去吧!”
“淑芳,我向你发誓:如果我今后不能使你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不配是一个男人!”他终于将钱接过去了。
“你到外屋去待五分钟,我要起床了。”虽然她昨夜已由一个姑娘变成了一个女人,已将一个女人所能奉献给一个男人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他了,但她还是不习惯被一个男人注视着在白天展示自己的身体。羞涩这种本能的“情感防御”,在白天,在他面前,又将一个女人变成一个姑娘了。
他顺从地走到外屋去了……
当郭立强从乐器商店买了琴弦等物回到家里时,门锁着。他以为徐淑芳又去上班了,有些生气她的任性,也有些后悔临走没态度坚决地再对她进行阻止。
昨天她为他洗出来的那几件衣服已经干了,她为他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枕旁。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拖过了,连窗玻璃门玻璃上的水雾痕迹也擦去了。
他闻到一股香味,走到厨房,掀开锅盖一看,锅里熥着她为他做的午饭:两个馒头,一盘肉丝炒土豆片,还有一碗面条。
他想起了她早晨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我要给你做顿好吃的饭。”
锅台上,烤着劈得很细的引火的木柴,煤箱里的煤倒满了,炉膛底的煤灰掏尽了,水缸里的水也快溢出了;一切家务活她都做了,他没什么可做的了。他本想今天陪她在家里待上一整天,尽量使她感到一些快乐,弥补他许多日子以来对她的冷漠,这个愿望却落空了。
他便动手修那架破扬琴。他要赶快修好它,然后到货车场将她替换回来。若不是她这些天顶替他去上班,他也许连货车场那份临时工作也丢掉了。
他忽然发现闹钟下压着一张写满字的纸,以为她有什么忘记叮嘱他的话写在上面,立刻拿起来看。没看完,脸就白了。
那张纸上这样写着:
我走了。我实在没有勇气当面向你告别,千万别恨我,千万原谅我。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你爱我爱到那样深。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从昨夜至今晨我会对你产生那么深那么深的爱。我终于体验到了什么叫爱,为什么男人和女人对爱的要求常常那么强烈那么痴心。我也体验到了我们之间的爱绝不是一般的爱,它是恩爱。虽然我对你无恩无索,而你对我的恩与你的爱一样深,将永远地铭记在我心里。
但是我却不能做你的妻子,不能成为你的女人,不能不离开你,不能够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们的婚礼上那架花圈它总在我心里燃烧。
我本想在你最绝望的时候将我的肉体奉献给你,用女人最圣洁的一切安抚你的心灵和肉体,报答你为我损失的一切和曾经给予我的一切。实际上我昨夜奉献出的与我获得到的一样多。不!我获得到的比我奉献出的还要多,多得多。你无法知道我为此多么感激你。你对我的恩增加了难以报答的一份!我的爱永远永远是你对我的爱的奴仆。是命运使它们成为两个星座中的星星!
我实际上没有报答你,又必须去偿还我当年欠他的债。那已经不是感情上的债,而是良心上的债。良心上的债不偿还,人是没法儿有真正的欢乐和幸福可言的。让我就去做道德法庭上的忏悔者吧!别为我担心,他也是个好人。他不会再伤害我,他会原谅我,会收留我。
关于那孩子,我无须再向你解释什么。因为我已向你证明,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你千万别去找我。找到我,我也不会再跟你回到这个家。
你要记住你今晨对我说的话,不怕失业,不怕没钱,不怕一切打击,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怕。那么你也应该不怕我们的分离,不是因为怕它,而是因为不怕它,要和它硬碰硬。
我请求你,今后我们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偶然见到了,不要注意我,不要跟我说话,要避开我。我偶然见到了你,也会避开你。如果我们不这样,如果我们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了,我的心会当场碎的!
修好你的琴,别忘了那一天的日期——三月二十八日上午十点,江北。
彻底忘掉我吧,如果你能做到……
徐淑芳即日
字迹十分潦草,看得出她是在内心充满痛苦充满矛盾之下匆匆写的。
那张纸从他手中飘落地上了。
终究是梦境!终究是一个淡淡的幽蓝色的梦!
它所创造的似幻觉又不是幻觉,不是幻觉又太似幻觉的,使他归复了童心,失去了一个男人的理智一个男人的庄重的欢悦的亲昵的眩迷的陶醉的诗一般的家庭牧歌一般的每秒每分都在增长的从未体验过从未享受过的幸福的馨香,还弥漫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而她却留下一张纸便离开了他,永远!
他对她深厚而炽热的情感强烈而崇高的冲动不过是一个淡淡的幽蓝色的梦中之梦!
他觉得整个房间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他的双腿站立不稳,他的身子摇晃了,失去了重心,他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去扶桌角。那只手扶住了桌角,却像根稻草似的毫无支撑力。
他的身体倾倒下去了。照射进房间里的上午的耀眼阳光,又变成了淡淡的幽蓝色,它还要像负心少女娇媚的微笑一样对他施展催眠术般的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