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了。
她回到病房,母亲正睁着眼,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
“别信他。”母亲说。
那时她以为母亲说的是梁文渊。现在她明白了,母亲是在提醒她——别轻易相信任何人说的话,包括善意的劝阻。
记忆退去。
沈知微抬头,看着梁文渊:“您知道我妈说过什么吗?”
梁文渊没躲开视线:“我知道。她说‘别信他’。她指的是我。”
沈知微没否认。
“她是对的。”梁文渊说,“我没拦住你,是因为我怕。我教了一辈子规则,可那次,规则保护不了你。”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阳光照进来,落在他银白的头发上。
“我把账本藏了六年。”他说,“不是为了自保,是为了等你回来。等你能看懂这些数字背后的人命。”
沈知微打开纸袋,抽出第一页。
字迹工整,表格清晰。每一行都标注了日期、金额、收款单位、用途说明。旁边还有手写备注,记录了对接人姓名和联系方式。
第三页上,一笔五百万的款项写着“医疗设备采购”,实际转入一家名为“宏远咨询”的公司账户。备注栏写着:“李兆丰指定通道,任签字确认。”
沈知微手指停在那里。
李兆丰是当年审批委员会的成员之一。这笔钱后来成了他儿子出国留学的费用。
她继续翻。
第七页,一笔八十万转账到某会计师事务所,用途是“审计服务”,但实际用于支付一名监管人员的“顾问费”。那人后来调离岗位,再没出现在公开名单里。
每一页都像一把刀,慢慢割开过去的伪装。
“这些能用吗?”程雪阳问。
“能。”沈知微说,“只要能找到原始凭证对应的时间戳和银行流水,就能形成闭环证据。”
梁文渊点头:“我保留了一份电子备份,存在三个不同地区的服务器。密码是你母亲的名字加她生日。”
沈知微抬头:“您一直信她。”
“我一直信原则。”梁文渊说,“只是有时候,原则需要等人长大才能执行。”
屋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在门外停了一下,又走开了。
沈知微把账本重新装好,放进包里。
“谢谢您。”她说。
梁文渊没应声。他拿起桌上的老花镜,慢慢擦了擦。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先找银行。”她说,“2017年的交易记录还在系统里。只要有原始账号,就能调取签章影像。”
程雪阳补充:“我们还需要一位当年经手的会计作证。否则对方可以说这是伪造的私人记录。”
梁文渊从书架底层拿出一个U盘,递过去。
“这里面有两位会计的联系方式。”他说,“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深圳。他们都离开了原单位,但没换手机号。”
沈知微接过U盘,放进内袋。
“您不怕被牵连吗?”她问。
“我怕。”梁文渊说,“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