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粮呈块状,中间有些微微发灰,掰开之后,隐约有细小的霉丝,从碎屑里冒出来。
她皱眉,指尖在碎屑里一捻,放到鼻尖下轻轻一嗅。一股很淡却扎人的霉气立刻窜上来,呛得人喉咙一紧。
“伤兵刚打完仗,元气亏得厉害。”她沉声道,“本来就虚,用湿闷的衣裳裹着旧伤,再吃这种粮……能不一块儿烧起来才怪。”
“那几个人,”云司明忽然问,“昨夜发热之前,可有什么共通?”
他看向叶翎。
她想了想:“除了一个负责挑水的,另外两个这几日都在帮忙搬布、分粮。都是在仓里和粮堆附近晃得最多的人。”
云司明“嗯”了一声,像是把什么线头连在了一起。
他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从布堆最底下抽出一片,随手拂了拂上头的灰,布角一翻,露出缝在里面的一小块棉絮,已经有些发黄。
“你看得比他们清楚。”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边军所谓的‘疫’,大半从这里起………湿、腐、旧耳。”
他说着,眼神转向楚冽:“将军若愿意,此事我可以按‘仓储失当、外伤感染’写,不提‘疫’字。”
“愿意。”楚冽不给半点犹豫,“但也不会当这事没发生。”
他看向军需官:“从今天起,先把所有旧粮逐袋查一遍,该晒的晒,该丢的丢。布也一样,潮得太厉害的,宁可拆了重做,也别往人身上硬套。”
军需官连声应是,腿都快软了。
“还有。”楚冽顿了顿,目光落回叶翎身上,“军医帐这边有人眼睛亮,从今天起,验货,先让她过一遍。”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的肯定。
军需官不敢反对:“叶姑娘能帮忙,那是营里的福气。”
叶翎心里一热。
她知道这件事麻烦,又不讨好。
查出来谁偷工减料,得罪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上游人。
但楚冽既然这样说,她就没打算往后缩,只是吸了口气,点头:“那从今天起,我每天抽一个时辰来看。”
“辛苦。”云司明淡淡道,“太医院要写折子,总得有人说清楚,兵们究竟是伤在谁的手上。”
叶翎还没来得及答,楚冽已经冷冷看了他一眼:“写折子是你们的事。”
云司明不接,微微一笑:“也是将军的事。”
两人视线又在半空轻轻一碰。
这回火星没那么重,却像是一枚看不见的钉子,悄悄钉在某处,等着日后再用力撬。
………
傍晚,雪后的天灰得早。
军需那边暂时稳定了,后营那几顶隔离的帐里药香渐淡,兵们也睡得更沉。
营外的驿馆里,云司明借住的一间小屋,灯火亮着。
案上铺着两份东西:一份是太医院的公文纸,雪白的纸面上阴纹隐现;另一份则是黄绫包着的文书草稿,边角绣着极细的云纹,是传给禁司营那一头看的。
云司明握着笔,先在太医院的公文纸上落字。
【北垂边军,近日伤兵多有发热红疹之症。诊之,皆外伤感染、仓储湿腐所致,并无疫患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