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饶命!”他大概是被韩筠“教训”明白了,聪明地改了口,“小的原是良民,只因官兵盘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这才拉了一帮弟兄占山为王,指望着糊口饭吃。万料不到有眼无珠,冲撞了几位大人,求您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我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亲,下有嗷嗷待哺的娃娃啊!”
丁钰掏了掏耳朵,有点听不下去:是不是所有打家劫舍的被更强的势力俘虏后,都喜欢拿八十岁老娘和未满八岁的熊孩子说事?
崔芜懒得与他废话,直奔主题道:“良民?普通良民有能耐弄到定难军配备的强弓?有本事买到够格充作军马的西域良驹?你这个良民当得挺滋润啊!”
匪首装傻:“大人说什么?这些都是之前官兵混战,小人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什么定难弓西域马,小人可不清楚。”
崔芜冷笑:“韩筠,割了他一只耳朵,看他清不清楚。”
韩筠答应一声,拔出腰间匕首。匪首吓得魂飞魄散,盖因他劫掠商旅时,没少割人耳朵以示恐吓,可当被割的换作自己耳朵时,情况就大不一样。
“我说、我说!”他吓得舌头直打结,“我、我……这弓箭和马匹,原是寻人买的。”
崔芜啐了口:“我怎么遇不到这等好事?满口胡言,剜他一只眼睛出来踩着玩!”
匪首急得赌咒发誓:“真是买来的!花了好些银钱!哦对了,那人自称行商,好像姓什么李……”
听得一个“李”字,崔芜与秦萧交换过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秦萧知道崔芜治地有一手,却没想她连刑讯逼供都颇为精通,割耳挖鼻只是开胃菜,种种折腾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很快将匪首腹中情报掏得一干二净。
“他说他姓李,祖籍河西,与军中尉官相熟,能弄到弓箭和马匹。”
“他还说,这世道乱得很,什么官府王法都不中用,谁的胆子大、拳头硬,谁就能吃得脑满肠肥。”
“小人、小人实是听了他的话,想着正经种地活不下去,这才鬼迷了心窍,几个兄弟凑钱买了弓箭和马匹,原想捞上几笔,凑够了赡养老母的银钱就收手。”
“谁知有眼不识泰山,竟招惹到秦帅头上,实在是罪该万死!”
崔芜:“你与那姓李的怎么认识的?
匪首眼珠滴溜乱转,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崔芜知道他为何犹疑,西域良驹价格高昂,一匹上等马叫出千贯钱都是有可能的,几个种地的庄稼汉如何凑得齐?定是打劫过路商旅得来的。
而为掩盖痕迹,被打劫者的下场一定好不了,十有八九是杀了灭口——说不得,他们与那姓李的行商就是这时候认识的。
更有甚者,似这等匪贼,一旦尝到甜头,决计不会收手,到今日为止,不知有多少无辜商旅折在他们手里。
崔芜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那姓李的多大年岁?有何体貌特征?”
这一回,匪首答得飞快:“这人三十来许,身量高大,人长得倒是周正,只是眉眼轮廓瞧着挺深,像是汉人和边胡蛮子混血所生。”
秦萧闭目,压抑住涌上心头的戾气:是李恭。
崔芜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再不迟疑:“拖下去斩了!”
匪首大惊,连连求饶,韩筠却懒怠听他啰嗦,手起刀落,一颗人头滴溜溜地落了地。
秦萧及时侧身,抬手挡住颈腔鲜血喷涌而出的一幕。
崔芜其实并不忌讳目睹杀人,但秦萧有心照拂,她也领情。
她对滚落的人头视若无睹,皱眉道:“依兄长之见,撺掇此人占山为王者,可是李恭?”
秦萧:“十有八九。”
“他耗费武备马匹,拉拢了这么一帮乌合之众,究竟意欲何为?”崔芜沉吟,“总不至于打着收为己用的主意,养一群豺狗也比这些酒囊饭袋强啊。”
秦萧不答,眉心深深锁起。
崔芜在随身的记事本上添上几笔,一时想不通,便暂且撂下,忽然重重叹了口气。
秦萧诧异看来。
只听崔芜唉声叹气道:“连个打家劫舍的草台班子都能拿出西域良驹,我却连匹像样的战马都没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秦萧:“……”
这一唱三叹的,敢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第70章
崔芜眼馋河西战马不是一两天,只是彼时她与秦萧虽有情分,欠的人情却更多,且战马金贵,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如今则不然,她大笔一挥,将三万石粮食运往河西,更别提之前送出的舆图和不久前拿出的三床弩弓,样样都是无价之宝。
这等人情,秦萧不回报一二,说不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