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军武官军衔是效仿前朝定的,中郎将为从四品上,乃是崔芜麾下仅次于宣威将军的品级。(1)
而领着宣威将军武衔的,则是从入关以来便跟随崔芜左右的延昭,资历威望俱是靖难军中第一人。
也就是说,崔芜大笔一挥,许给韩筠的乃是军中一人之下的地位。
这正是韩筠想要的,闻言大喜:“蒙主子器重,末将定当竭忠尽智,以死报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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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策已定,人选也挑好了,剩下的便是商议细节,以及推敲李恭可能有的发难与反应。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各项预案仅花了两个时辰就逐一敲定,赶在天明前,守城士卒最困乏的时候,韩筠挑了一条僻静又崎岖的小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城外。
彼时,崔芜已然过了困劲,索性不去歇息,而是在亲兵的护持下上了城墙,远远眺望定难军营地。
此刻离天亮尚有一两个时辰光景,隔着夜色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望见火光点点,簇拥着连绵营帐。
像是蹲踞在暗处的狼群,睁着猩红嗜血的眼睛,随时群起攻来。
身后有人道:“若是李恭不中计,或是你派去的人不够忠心,顺势降了李恭,你打算怎么办?”
崔芜听出是狄斐的声音,没回头:“韩筠不会的。”
狄斐扶刀上前,诧异瞧着她。
“韩筠圆滑,却也有傲气,他不是没有当墙头草的想法,但能让他摇摆不定的,起码得是安西少帅那样的人物,”崔芜说,“为李恭背上一辈子‘叛国背主’的骂名?他又不是缺心眼。”
狄斐:“……”
他将这话回味再三,到底没明白崔芜是捧韩筠,还是损李恭。
但他不得不承认,崔芜的话有理,且深深抓准了人心——许以重利,再以“忠义”之名断其后路,只要韩筠不是脑子撞树,只要还有一丝转圜挽回的余地,他就不会改投李恭。
“中郎将,好大的手笔,”狄斐回味着崔芜开出的价码,说不出是讥诮还是吃味,“我义父给先王卖命二十多年,也还只是个都尉,尚未混成中郎将。”
崔芜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狄斐:“怎么,末将说错了?”
崔芜收回目光:“没什么……只是这个位子,原本是给你留的。”
狄斐好悬被自己口水呛了。
“我知道你瞧不上我,”崔芜说,“你心里记着你义父的仇,把先王的旧账算在我头上,总觉得我也是那般负恩寡情之人。”
“你也瞧不上我是女子,须眉男儿可向当世豪强折腰,却如何能跪拜一个女人?”
“所以你不愿投我,不肯向我称臣,哪怕我先后拿下华亭、凤翔,又百般示好,你依然心存观望。”
“若非此次外敌进犯,危在旦夕,至少在我平定关中之前,你这声‘主上’是绝不会叫出口的。”
“我说的可对?”
狄斐不知如何回答。
有那么一时片刻,他几乎以为崔芜无师自通了佛家“他心通”的本事,能一眼看穿旁人心中所思所想。
令人忌惮,更有畏惧。
“所以,”他缓了片刻才道,“主子打算与末将算旧账?”
崔芜笑了笑。
“你又不是生下来就欠我的,”她语出惊人,“瞧不上也是情理之中,我若为了这个与你算旧账,不正说明你没看错人?”
“我好面子,哪怕为争一口闲气,也绝不会当你口中‘负恩寡义之人’,”崔芜似笑非笑地睨着狄斐,“所以,你大可放心。”
狄斐未料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有些啼笑皆非,却又不得不承认,着实有松了一口气之感。
“末将没什么不放心的,”他半真半假地说,“若无主上驰援,萧关已然落入李贼之手,从您保下全城军民的那一刻起,狄某就已认了。”
“只我仍是好奇,您千挑万选择中的心腹,是否能不负所托,完成任务?”
想知道的不止他,崔芜心里其实也没有表现出的那般笃定从容。
“能与不能,拭目以待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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