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仓促,山寨条件也简陋,不可能有麻沸散之类的药物。崔芜硬着头皮上阵,缝合动作快到极致,针线好似穿花蝴蝶,起起落落间,伤处皮肉修复弥合,喷涌的血液也随之阻住。
崔芜不敢怠慢,唤来二郎君:“有药材吗?我要开两个外敷内服的方子。”
二郎君刚见了崔芜手艺,知她医术不凡,虽面有难色,还是一叠声地答应了:“您只管开,就算咱们没有,靠山吃山,总能想到法子。”
崔芜心知这山中村寨多是缺医少药,但她领着大军,所携药材亦是有限,理当要先顾着自家人,因此只做不知。
她挨个看完伤者,外头已是日沉西山。那头狄斐领着轻骑回山,一并带回的还有葫芦似的一串俘虏。
“幸不辱命,”他简单回禀了战事结果,“铁勒残兵已然溃散,斩首近千,俘虏二百有余,请使君验看。”
崔芜对血肉模糊的首级没兴趣,只道:“领兵的逮住没?此次铁勒南下,主帅是谁?”
狄斐将人押回前已然审问过一轮,供状备好,直接呈上。
与崔芜所料无差,铁勒兵分三路,自三个方位包抄了太原府。可惜领兵的铁勒将领被乱箭射死,底下人身份有限,并不知主帅何人。
但崔芜确定了一件事,铁勒倾巢而出,大有毕其功于一役之势。她大费周章西出潼关,可不是为了将大好的河东之地送与外人。
“传信中、西两路,”崔芜下定决断,“地盘什么的先放一放,星夜兼程赶往太原府,无论如何不能让铁勒人得手。”
狄斐应了。
一旁的老者听崔芜调度半晌,主动请缨道:“使君若不嫌弃,我典氏一族愿鼎力助阵。”
崔芜逗留此间数日,已经打探出老者底细。他这一脉往上追溯,甚至能溯源至魏晋年间。
“当年魏武麾下有一猛将名唤典韦,生得相貌魁梧、武勇过人,原来就是他家老祖宗,”崔芜暗地里与丁钰感慨,“这算是家学渊源吗?”
她自知晓典氏来历后,就有将人招揽麾下的打算。如今典老主动开口,正合心意:“有典家郎君带路,再好不过。之前听老先生说,从山后小道穿插而过,不日就能赶至太原府?”
典老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接上话音:“不错。使君若想兵贵神速,老朽可命犬子带路。”
崔芜微笑:“老先生美意,崔某却之不恭。”
她正要起身,束发长簪颤了颤,突然滑落。崔芜下意识接了把,发现正是秦萧所赠的猫儿玉簪。
她稳如磐石的心口“咯噔”一下,莫名起了波动。无端而起的渴望驱使她骋目向外,却被重重关山遮挡了视线。
崔芜忍不住想:“这个时辰,兄长在做什么?”
时间退回到半个月前。
当秦萧派人赶往关中向崔芜求助时,他自己也没闲着,点了二十轻骑装扮成商队,循着秦佩玦出逃的痕迹一路追踪,只比崔芜晚三日出潼关。
但他轻车简从,比崔芜的脚程快多了。当崔使君第一次踏上山寨,琢磨着如何将铁勒人包饺子时,秦萧已越过山隘,直逼太原府而去。
缘何如此肯定?
只因一路追踪下来,几乎每一处岔道口都能看到秦佩玦暗中留下的记号,就像是刻意指引一般。
秦萧久经战阵,未尝没觉出不对,随行亲卫亦劝说道:“大小姐一路留下暗记,莫非是留给咱们看的?可她逃都逃了,为何要替咱们指路?”
“或者,其中有诈?”
秦萧沉吟不语。
传信用的暗记是安西军独有,流传多年,被人探听模仿不稀奇,但暗记之旁还有一个刻上去的“佩”字。
秦萧与秦佩玦是亲叔侄,识得自家侄女笔迹,这个字当是她亲手所刻无疑。
究竟是秦佩玦出逃后再生变故,身不由己之际,只能留下暗记求救秦萧,还是有人借秦佩玦之手,将安西主帅故意引往太原城?
秦萧稍一沉吟便下了决断:“继续追踪。无论如何,务必将大小姐平安寻回!”
这一行人数不多,所携却是精锐亲兵,主帅一声令下,纵是龙潭虎穴也敢闯一闯。却不想直到入了太原城,也没遇上像样的阻拦。
秦萧非但没觉放松,心头反而好似绷着一根若有若无的弦。那是久经生死的武人直觉在向他示警,此地危险,不可久留。
“搜索全城,寻找大小姐留下的暗记,”电光火石间,他下达了命令,“燕七、倪章,你二人驻守城外监察四方动向。若有异常,立刻来报。”
亲兵令出即从,两人离了队伍,往城外而去。
剩下的十八人用最快速度搜遍全城,在一家客栈旁找到了秦佩玦留下的暗号。为首的亲兵不动声色,借着与掌柜的攀谈之机,得知数日前,确有一支商队模样的人马入住客栈,其中也的确有一名与秦佩玦年貌相当的姑娘,心里有了七八分把握。
于是一刻钟后,安西精锐封锁了客栈出路,秦萧亲自登门造访。